这条纯银项链是深圳的难友、应该叫狱友,苗中楚兄长送的,他是自己的恩人。项链扁扁的,大概有1.5公分宽,向着一个方向扭曲,环环相套再叠加挤压成型。
当时自己曾反复推托婉拒,为降低其贵重程度,减轻自己的负担,苗中楚就轻描淡写的说这种东西早年是香港码头工人的最爱;他们汗流浃背光着膀子不雅观,佩戴一条纯银项链饰品,虽然不是很贵重,却能弥补光秃秃的身子,给人一点自信。之后,这种链子就在东南亚流行起来,并且传遍了世界。
于是丁子俊就接受了,而且非常喜欢。尤其是配上在梦幻茶楼得到的坠子之后,他就一直戴在脖子上。
谁会相信呢?这个坠子居然在十几年前东南亚的枪林弹雨中救过他的命……说了也没人相信。
还有与水仙姑娘的缠绵艳遇自然也更没有人相信。说来见笑,两个酒友在听了他酒后的即兴讲述之后,用看待患者那种严肃中略带温和的表情,怜悯的看着他,还拎起空酒瓶细看产地,质疑说可能是假酒。还有更过分的人,在听了他的讲述之后就沉默不语了。静得可怕……感觉他是在重新评估彼此的朋友关系,考虑今后要不要继续交往?这之后他也就不再对别人提及此事了。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杨树夏,这个老家伙与田岗上一上一下,是丁子俊的知心朋友。因为友情和相知,所以相信。他不止一次提出要分享他的秘密……还根据他提供的内容编辑整理出那篇发生在加里曼丹岛的爱情小说《遗情婆罗洲》,这是后话。
他自己也扪心自问这件事的真实性,如果是梦幻,那千真万确的感受是怎么来的?那嘤嘤低语的投怀送抱,香气袭人的含羞索爱……都是无法言述的。此处省略一万五千字,只能这样描述。
印象太深刻了,那绝对不是做梦,梦里不会有那种肌肤亲合的真实感觉。水仙那难以抑制的纵情娇喘,以及来自中枢神经的强烈刺激,绝不是梦幻能够体会到的。
他依稀记得,水仙姑娘玉臂环绕、双目紧闭,像个注意力不集中的孩子……每每想起都历历在目,让他在重温甜蜜柔情中忍俊不禁、哑言失笑。
最为离谱的是次日他的身体感觉到异样;不舒服,口腔和某些部位有异味。有些紧张,因为没经历过,就赶快去医院做了检查。
那家小医院坐落在龙岗区,医生护士的服务态度和业务素质都没得说。做了化验,礼貌地没有深究他都接触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场所……只说他染上一种古老的病毒。
那女大夫先用锐利目光把他骂一顿,又和蔼的告诉他不要紧:
“这是一种常见的感染,许多人都不以为然。有时候在游泳馆等场所也会被传染。”
问他打针还是吃药?效果都一样,区别是打针快一点,吃药慢一些。他选择吃药,不想让她拿自己出气。
这些难道都是假的么?谁来解释?懒得与他们理论,问题是还要先例举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说到最后也没人相信。
上次吃饭,梅子喝了一瓶啤酒后,就阴险的看着他,用带着辽南口音的普通话问:
”哥,这条项链你总戴着,肯定有故事吧,能讲讲吗?就把我当哥们儿……“
辽南口音是正宗的海蛎子味儿,以大连沿海地区为主。
冬天的时候谢雨诗也望着那颗圆柱形坠子微笑不语……女人呐,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对有些事愚钝的要死,对有些事又敏感的要命,目标指向异常精准。
去年再遇谢雨诗,她还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疤流泪不止、缄默不语,好像她没有照看好他,或有什么愧疚的事一直瞒着他。他询问过,但她从不多说,他也就不多问。每次看见她的脸,他都会选择相信她。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得知后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伤害,那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她就那样默默的来到,又悄悄的离去。
怎么会呢?丁子俊从走神状态中回来。这些信息居然是来自好几百年之后的未来?怪事儿怎么都让自己遇上了?最好选择保密,本来朋友就少,说出去朋友会更少。
世界不是存在于偶然之中吗?总觉得那种平行宇宙的概念不过是一种假设,包括量子缠绕等烧脑的问题也好像都是哗众取宠的噱头。而眼前的事怎么解释?所以,千万不要盲目怀疑你不了解的事物。
旁边那矮个子干尸是谁?头颅上还有些凌乱的短发,看那肩部和盆骨的宽度,显然是个女人。她偎依在自己身旁……
怎么还有点欣慰的感动呢?那脚下几米的位置还躺着一辆摩托车。油箱没了,只剩个金属骨架,车把还在,是一辆拉力车。这辆车可不是自己的,也许是以后买的也说不定……他感觉自己开始帮着流年生花说服自己了。
那女人是谁呢?是梅子吗,梅子并不喜欢摩托车。难道是阿香?哈哈,也不会,她现在定居在英格兰西南部的群岛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更不可能是霏霖……她绝不愿意去遭那个罪。而且自己也没有把她列入一同旅行的名单中……当然了,情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还有谁,是谢雨诗吗?还是余美音?都不会,谢雨诗很神秘,好像从事着什么重要的工作。而自己同余美音的关系就是好朋友,距离掌控的很适度,还有,她是个高个子。余美音生性孤僻高冷,不会带着这种暧昧的心态与自己出去远行吧?她是个值得尊敬的女人,自己还真没想过要设个局与她亲近过……与她,只能是随缘了。
难道是谢雨诗?他翻转着图像仔细辨认,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头发不会这么短,她知道自己不喜欢不男不女的形象。
到底会是谁呢?或许是个新女人,也很难说,毕竟自己是出了名的经不住诱惑。
“优秀的男人自然喜欢优秀的女人,或年轻貌美,或才华出众……”丁子俊又想起杨树夏的话:“找女人啊,尽量找漂亮有气质、优雅有才华的,这样的女人麻烦少。即便是分了手,她也很容易找到下家。美貌就有人追求,有才华必然有独立的个性,这两种人都不会对你死缠烂打……”
用黄钵的话说;这个老家伙总是说重点。话糙理不糙。难怪欧阳戏子张口闭口叫他老流氓或老骗子。
上次他聊得正起劲儿,这时见欧阳戏子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他马上就话锋一转:
”最可怕的就是那种温柔贤惠的女人,让你不忍心舍弃,如果你遇到,兄弟,你就认命吧。”
然后就看欧阳戏子一眼,这分明是说给欧阳戏子听的。哈哈……这个时候欧阳戏子就会一扭身回到屋内,过一会就端出一个装着切好了西瓜、香瓜等水果的果盘来。
“你看看兄弟,这么好的媳妇儿,谁舍得把她丢下呢?”
哈哈,这个狡猾的老东西。
他还常说不要与女人较真,女人是情绪化的孩子,说的和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该管就得管,该惯也必须惯。
他这话没毛病,谁也不愿意看到与自己朝夕相处过的女人离开自己后就过上凄惨的生活;而这种生活状态都是因你而起……除非你并不真的想离开她。
梅丝香就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可能自己现在依旧与她厮守在一起。或许现在自己会在大上海的某个角落里,侬拉阿拉的喝茶聊天、下着象棋听评弹。
杨树夏是个怪癖的老头,他的名字好有趣,温馨又禁得起推敲。总觉着应该叫杨树下,夏字有些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与发小田岗上一上一下,一老一少,想想都有趣。杨树夏年轻时有过不少女人,他与欧阳戏子有一段堪称不可思议、充满戏剧性的往事,说来话长!他当过乐手、记者、编辑……中国都让他走遍了,还去过很多国家。他见过世面,做事,接人待物,尤其是站在原则性事物的分水岭上,总能把握住分寸,做出正确的选择。不像我丁子俊,总是不管不顾的栽倒在女人脚下,唉!
太可怕了!
丁子俊望着那具女尸,一个白白净净的肉体最后会变成这个模样,旁边的男人就是自己。那个男人还真是自己,看那牙齿,上颚两颗门牙边上的小牙很细小,是分别向两边拧着长……门牙左角还有一点残损,在图像里看得清清楚楚。此时,那个小缺口一抬舌头就能舔到,有点刮舌头,那不是自己是谁?
不会吧,我的天哪!几百年之后老子就这付鬼样子?他又自我安慰的想;人就活一口灵魂之气,没了这口气那就不是自己了。
唉,人生自古谁无死?
他想把图像复制一下,却发现无法复制。为什么?他连忙截屏保存,看了一下图像的信息属性,发现这张图差不多有5GB的容量。而图标却只有0.2KB……这可能是现在的技术吗?
“我出生的原因,”流年生花见丁子俊惊愕的看着她,莞尔一笑接着说:“是因第三区一名186岁、编号292338YWO00543,名为约翰·弗里斯克尔(John Frisker)的男子,其基因中不断生成无法清除的暴力和自虐因子,被永远消除。
由此第三区依照法律增加一名新人类,各区准许更新一名有贡献人类的名额。八区的幸运儿就是我,由选民投票产生。”
下面继续出现字迹;
“我是个作家,十分荣幸的被选中,运用天外技术胚胎培育一个新的身体……感谢智能中枢和善良民众的厚爱;感谢海娃人、金蝼人的生物技术,使我得以改头换面、脱胎换骨。
现在的日期是2235年12月10日。你无法想象,出生11年的我却拥有58岁的记忆和16岁的身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位自己。”她掩面而笑:“我简要的介绍一下自己,也让你了解我。我拜读了关于你的几乎全部爱情故事,太感动了!”
“谢谢。你刚才说,那个有暴力和自虐倾向的人,他活了186岁吗?”
她的话里包含了可能获悉躺在自己身边女干尸姓甚名谁,也许能问出个一二。这一切流年生花是怎么知道的?她又是通过什么方法找到我的?186岁是执行了安乐死吗?未来人类到底能活多久?十分令人震惊,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总感觉她的话半真半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何思考……脑子都乱了。
“你们的爱情,啊,真有这样的爱情吗?好想活在你们的时代,真好,真美……”她十分真诚的说:“我专程又来瞻仰了阁下的遗容,缅怀你们的爱情,向你们致敬。龙人的超时光技术不仅能回到过去,也能穿越到未来。这个追溯软件是由机械鹦鹉偷偷提供给我的。”
“机械鹦鹉?”
“对,机械鹦鹉。人类无法与龙人直接对话,所以必须经过机械鹦鹉的转达,它是个很有聪明的翻译,是我们与龙人的桥梁。”
“哦,躺在我旁边的是哪位呀,能告诉她的名字吗?还有……”他咽了下口水,又打上:”为什么要按照法律增加一名新人类?你们时代没有婚姻、不生育吗?”
“婚姻是有的,但结婚的并不多,想不到吧?如果不立法干预,就会如机械鹦鹉所说;文明最终毁灭了人类。现如今所有的人类,虽然肤色不同,但都接受过高等教育。全球都是知识分子,当然也有高级知识分子。许多人宁愿与人造人生活也不愿结婚,这是个发达的社会,肉体的快感很容易得到。生育率在多年以前就很低很低了。100多年的地球,外星人称为A16,人口总数还保持在二十亿。而到今天,已经变成五亿了。看看你们时代多少人口?所以为防止人类灭绝,智能中枢立法出台了定额人口制度。这个时代的人类并不像你们古代说的那样;好死不如赖活着。很多人都不想活了。全球递交的自毁申请就有几百万份,是不是难以置信?人类在超过两百岁就会有轻生的想法,这是一道坎。法律规定,批准消灭一名人类,就要增加一名新人类。还有……”她歪了一下头说:“丁子俊先生,我不能告诉您她是谁,也不便透露你之后的轨迹和经历,很抱歉。你们在某处遭遇了沙尘暴……真是幸福的归宿!我们的时代最缺乏你们那种真挚的爱情。那种情真意切,生死相守的情谊。是用金钱买不来,科技做不到的,太珍贵了。”
她居然露出了羡慕木乃伊的表情,难怪刚才坠子闪了几下。
“有道理……嗯,我想知道,漂亮的妹妹,尊敬的女士,你为什么找我?”
“我也喜欢您啊,真的,想见见你的真容。哈哈,难怪,你真的很帅,很有男人味儿,很像我喜欢的赵英男。我在写一部关于你们时代的爱情小说。一年前参观展览时见到了你们,根据说明介绍,我了解了你们的故事。机械鹦鹉曾透露,龙人的追溯技术能找到五百年前的任何人。所以我申请机械鹦鹉与您见个面,看看能否为你做点什么……”这时她迟疑了一下,好像险些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同时,想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你的故事。机械鹦鹉被我软磨硬泡给感动了,破例让我使用这个软件,与您取得了联系。我们时代的感情生活太无聊了,真羡慕你们,虽然你们的时代有缺陷,仍不乏一种缺陷之美。几乎所有唯美的情感都是有缺陷、和伴随着遗憾的。您愿意帮助我吗?我有很多问题要请教您,要向您核实某些传说的真实性……”
她又发来一张照片,是丁子俊与一个被遮挡面孔的女人的图片;
……荒漠和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在黑色有醒目白色条纹的公路上,他神采奕奕的架驾驶拉力款摩托车,身后坐着的女人戴着头盔和风镜,咖啡色手套的手扶着他的肩头……她会是谁呢?很像谢雨诗,他心里一阵激动……但不能肯定。
“我愿意帮助你。我相信你这是真的。这是什么地方?楼兰古城吗?这个女人是谢雨诗吗?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剪了头发,还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我呢?”丁子俊伤感的轻轻摇头说:“我到死都想不明白……还有,智能中枢是什么,难道未来的人类又恢复了帝制?你们时代的地球球长是哪国人?”
他在假装无意中透她的话。
“哈哈,我就知道您是个有趣的人,有趣的人才会提出有趣的问题。您不知道智能中枢,这不怪您,你们各霸一方的古代还很落后,对了,你们称这颗星球为地球,我们现在叫蓝星A16,A代表有生物。其它BCDE等则代表高级生物、温度、引力,气体,固体等等。100年前金龙星系的龙人飞船造访过A16,给了我们这个称呼。机械鹦鹉说外星人都叫这颗星球为蓝星A16,现在蓝星的一切都归智能中枢管理。智能中枢是由六十个生物智囊和一百零八部超级计算机组成。是我们星球现在的管理指挥中枢,最高元首,地球球长。一切都归他管理,他是万能的。”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万能的。”
“是的,你说的是一种观念、立体的事物,人类还很渺小,思维拓展很有限,活动范围还没有脱离太阳系。对于管理这颗星球来说,她就是万能的,她有同时管理四颗同等星球的能力。”
“怎么会呢?难道人类世界要交给计算机管理?这不是很荒唐吗。”
“就是这么荒唐,多年前就有来自民间很多这样的质疑,但随着日子慢慢过去,这颗星球开始越变越好;完善的分地区自治法治,半强制的免费教育和完善的医疗保障体系,丰富智能的养老环境。一切的一切,无不为造就安居乐业的民众提供精神条件和物质基础。人类星球的繁荣时代从智能中枢进驻开始。如今,没有人再怀疑智能中枢的能力了。事实上,人类确实无法科学客观的管理这颗星球,甚至无法做到文明的完成星球的统一。生物都是自私狭隘的,有宏观局限性,只想着今生的快乐。智能中枢知道人类和A16的一切,包括所有文字记载,历史文化风俗,甚至可以推算前后一万年的宇宙演化,天文地里,科学技术,政治经济的发展方向。他无所不能,不仅知道,还能做出正确的价值判断和决策。有评估团体对她的评价是:千人的综合智囊都不敌一个生物智囊的万分之一。她管理着A16八百个分区的一切事物易如反掌,就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中游的所有生物种群都囊括在她的管理范围之内。有几十万种生物我们之前从不知晓,每个生物个体她都知道。比如你今天昏倒了,她不仅会派医生来为你医治,还会告诉医生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你的睡眠舱出现了什么故障,该怎么治疗你的身体和如何检修你的睡眠舱。她还知道任何地方发生的任何事,能推算出即将发生的天灾人祸。哪些事物需要限制,哪些有必要扶植。如果需要,他甚至知道你今天接下来的轨迹和你要做些什么。”
“睡眠舱是睡觉的地方吗?太神了。”
“人类使用睡眠舱之后,寿命成倍的提高了。很对不起,丁子俊先生。我不能回答您她是不是谢雨诗,也不能告知您遇险的具体的地点。不过谢雨诗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您一定是有原因的,至于谁留了短发我只能说不知道,请相信我。”
她不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