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怜舟被红妒书院“收留”七日后,刚巧赶上每月朔日的祭典。
当日清晨,怜舟起床穿衣,却被林生叫住。
“稍等。舟兄,昨夜忘了告知于你,红先生特意嘱咐,让你一同参加今日祭典。”
“祭?”怜舟一手还正拎着中衣前襟,此刻只得悬在半空。
“是啊。所以,”林生从桌角捧了只布包来,掀开,里边是一件簇新的衣袍,“穿这件。先生吩咐的。”
“好。”怜舟微微躬身,双手托过。
是件灰色麻衣,与林生正在系带整理的相同样式。怜舟瞧着这素净衣衫,不禁陷入沉思。
他依稀记得曾经身着过这样的长袍,白色。那时身边拥着一大群同样白衣翩翩的男子。他们执卷诵读,摇头晃脑……是的,他记起来,自己确实是个读书人。就如那日红先生所说。
“舟兄,又在想什么呢?”林生嗤嗤一笑。他已经默认这位初来乍到的“怪人”话少但思虑多。
“无。”
“哦舟兄,藏书楼打扫起来费时费力吧?看你昨日早早就睡了,想必累得很。”林生不止一次问及藏书楼,自从怜舟三日前被安排去那里掸扫整理。当然,林生所关心的藏书楼,是别有所指的。
书院内共有东西两座藏书楼。西楼较大,专为院内生徒借阅典籍所用。
而东楼,却仅为书院山长红先生私用。
它还被特地起了名字,惜言楼。红先生安排怜舟“掌管”的,便是这座。
“多。”怜舟答道。
“藏书楼嘛,书自然多。别的呢?”
“别?”
“是啊,可还看到别的什么有趣之物?”
“无。”
“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便是舟兄你吧!想来舟兄这失语,竟是进惜言楼的拜帖呢!”
林生从芸儿处获知,红先生曾流露出对于怜舟的惋惜之情。她料定这个被她赐名的读书人,如今这副模样,乃是急症所致。好生纾解,有朝一日定能复原。考虑怜舟不善言辞,不想他终日无所事事,便安排他进入惜言楼里做些杂事。
这令林生颇为羡慕。怜舟从这位同室之人连日来频繁打听中也能感知一二。但他不明白个中缘由。
“走?”见林生面色略显阴沉,且似乎被某种思绪困扰,怜舟提醒道。
“哦,走吧!”
二人整肃衣冠,相视点头,遂踏向屋外的漫天秋色。
2
魁星阁,建在东山顶上。如同神明一般,时时俯瞰护佑山腰上的红妒书院。
一行百余人,由书院外启程,朝着头顶上那座主宰文章兴衰的神奇庙宇蜿蜒进发。
作为随行,林生与怜舟走在队伍末尾。
二人并行,一路无话。直到路过一片红叶林,那周遭绚丽景色仿佛让林生有所触动,他忍不住开口。
“舟兄,”林生压低嗓门,“可知为何红妒书院不在本院内祭祀?禄阳城外书院也不止东山上这一家,别家可都在自己院内……”
“不。”怜舟闷头赶路。
“是因为红先生。”林生左右打量,他的倾吐欲望唯有在怜舟这里方能安心释放。
“何?”
“因为红先生毕竟是一介女流啊!当然,这里无人不知,红妒书院是她身后的神秘之人所创。她是山长,这不假。可是书院聘请的名师宿儒,那些夫子可不像你我这般敬重红先生。”
“嗯?”
“唉,就算才学气度再怎样不让须眉,红颜终究只是男人之附属,男人之玩物。文人清高,肯接受聘请来红妒任教已是退让。可是若要把祭祀至圣先师的仪典也摆在这‘红’字头的书院里,那些人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迂。”怜舟嘴里说着,脚步却执着向前。他抬头望一眼前方那些错落浮动的人头。他心中暗暗慨叹,求功名,读诗书,饱读诗书,求取功名……这里面有几人志得意满,又有多少人所得终不过一枕槐安。
“舟兄啊,再行二百步就到了。可还坚持得住?”林生见怜舟气息急促,关切地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