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收盘了,特么的,又是个大光脚阴。”清冷的办公室里,一个中年男人嘟哝了一句,然后身子向后倚在办公椅上,耷拉着头,闭上眼睛,仿佛想忘了这令人窒息的股票走势。
“枫哥,天天都是这种跌法,要跌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今天貌似也没有什么大利空吧?”对面座位是一个相对年轻一点的男人,他依然盯着电脑屏幕,鼠标滚轮来回转动,切换着自选股。
中年男人松了松领带,略抬起头,微睁双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有这工夫看盘,不如多听几场电话会。我问你,你这周的报告写完没有?”对座的年轻男人一吐舌头,赶紧闭嘴。
中年男人名叫江枫,是这家基金公司的研究主管,对座的年轻男人小曹是他手下的助理研究员。江枫其实自己也清楚,这个已经熊了两年多且可能会继续熊下去的市场,研究的价值越来越低,原本自己要求的每周一篇的研究报告早就成了鸡肋,写与不写也影响不了什么。对于公司来说,整个研究部门本身现在恐怕也都是鸡肋了。
从去年底开始,领导陆续给江枫下达了缩编的任务。一个、两个、三个……原本经过三四年时间才逐步建立起来的研究团队,人数和大盘走势一样持续下降,直至当下——仅剩资历最老的主管江枫和资历最浅的助理小曹。
“再这么下去,团灭也不是不可能。”江枫心里清楚,泥沙俱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独善其身。抬头瞄了一眼正拼命打字,又不知道因为看到什么消息而在那偷乐的小曹,江枫轻轻摇了摇头:自己还知道为生计而愁,而这刚毕业的小子却连愁都不知为何物,每天都开心上班打卡,开心下班打卡。他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公司领导是慈善家,看在他初入社会的份上就一直用工资养着吧?
胡思乱想了一通,江枫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直了直腰,然后拿起书包,似乎想要逃离这绝望的现实一般迅速离开了办公室。许久不见的大学室友今天从燕京来沪城,约了江枫喝下午茶。江枫也不想待在办公室,于是就找了个见客户的借口去赴室友之约。
来到约好的咖啡厅,江枫扫视一眼,本该坐满谈业务、谈股票、谈八卦的白领的咖啡厅此刻却无比冷清。大学室友黄勇正一个孤伶地坐在角落的座位,低头刷着手机,他那在大学期间就初现地中海迹象的头发,也与这冷清环境契合一般地不剩了几根。
“勇哥。”江枫走近后,朝黄勇打了声招呼。
黄勇抬起头,看到是江枫后随即起身,挤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哎,本来想约你吃晚饭的,奈何晚上还得招待招待客户爸爸。”黄勇现在在一家一级市场的私募股权基金工作,这次来沪城是给投资人汇报所投项目的近况。
“挺好挺好,现在啊,忙就是好事啊。”江枫拉开椅子,在黄勇对面坐下,拿起黄勇为他点好的冰拿铁,牛饮了一口说,“不像我,市场已经差到越努力亏得越多的程度,忙也是白忙。”
“都一样,都一样啊,我们这几年投的项目没一个有希望能退出的,IPO否了几个,另外几个连IPO的资格都没有了。我来这,不过是给客户爸爸提供点情绪价值的,免得爸爸们一言不合就撤资了。”黄勇也吸了一口杯子里的美式,然后露出了和美式一般苦的苦笑,“前两天,我们燕京的老同学聚了一下。大环境不好,大家事业都不太顺利,除了——”
江枫配合地问了一嘴:“除了谁?”
“狗哥呗,人家现在已经不参加聚会了,他又升官了。”黄勇口中的狗哥是他们班男生中唯一一个考公的,前两年在工作期间表现突出,职位越升越高,已经到了会担心老同学会利用其关系谋私的位置了。黄勇正说着,突然脸色一变,举起手机把屏幕转向江枫说,“咱们行业真是没救了,没救了,你看,连华金公司都全面降薪30%了,那可是顶级金融公司华金啊。”
江枫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是小绿书的爆料贴:沪城华金公司总部日前要求所有投资经理退回过去五年的奖金,并普遍降薪30%,手上无项目的员工月薪已经降至7000元以下,在沪城已经丧失生存能力。
“聚会时,听说有一对就职于华金的交大学弟学妹夫妇,去年刚买了豪宅,而现在因为楼市持续萎靡,净资产已经为负了,卖了房子也抵不上债了。”拿回手机,黄勇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