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山摇头,医者仁心,慈悲为怀,这是他开始学习医道的立誓,就算小姐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孽根也是个小生命,他怎可杀生?
公主手掌一翻,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他突然逃了般,轻声哀求道:“先生若不救我,那我只有死了。”
傅青山怔住。
“我知道让你做这些事违背你的心愿。但你今天的违心是为了救人,你这样想是不是会心安些?何况你不救我,你觉得我还能活过今夜吗?我若活不了,你能活着离开吗?”她急切地说着,手抓得更牢了些,钳子般的指甲都陷入了他的皮肉里。
“你可有法医治?”
萧王爷见他踟蹰不前,有些不快地问了句。
“先生,你快答应吧,你若不答应,凭我爹的脾气,你和我都活不过今夜了。”她失态地摇晃着他的手臂,显然真的是心急了。
傅青山无奈地叹口气,他明白今日事他是躲不了。违背医道也比丢了性命要好,人就是这样,有很多时候是无奈的。
傅青山开出了药方,萧王爷差人去抓了。但并不放他走,而是煎好看小姐服下。
傅青山目睹公主像肉虫一样在竹床上痛苦地蠕动,亲耳听着她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萧王爷很满意,赏他千金,但被他拒绝了,他怅然若失地离开了王府,回到医馆大病了一场。
“是该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傅青山收回了飘忽的情绪,抬头看着旁边的安庆喃喃地说了句:“今晚把医馆里所有的人都召集到这里,我有话说。”
“是”安庆答应。
一日的光景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傍晚,安庆召集来人占满了院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夏桐和方菲儿,所有人!大概医管里打杂的都来了。
大家都不知道有什么事,但这样的聚集谁都能猜会有事发生,软软的交头接耳想从旁探个究竟。
夕阳暗淡时,门开了,傅青山走了出来。这一天下来,他似乎又困顿了许多,眼神里都没了生机。这让夏桐看得好不心疼,忍住脱口喊了声:“大哥。”
他转头看他,对他颔首。
然后他转向众人,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喉咙蠕动着咽了一口,说道:“这几日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了鬼婴儿夜夜来闹的事了吧,这件事起因原本是我错,他来闹我也是对我惩罚,我不怪他。今天把大家聚集起来我有话说。”他顿了顿,继续说:“医者仁心仁术,我们行医的就是治病救人,万不可利用我们的医学杀人,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戒言,当初我没有遵守犯下错误,希望大家以后以我为戒,再也不要做出违背医道的事来。”
傅青山环顾了院里所有人,说道:“错已铸成,逃避也不是个办法。今夜,我就和它做个了断,无论发生什么,大家都不要出手相助,也包括二弟。”
他转过头来看着夏桐叮嘱道。
大家见他说得如此悲凉,不知是怎么个了断法?他们也见过鬼婴儿可怖,都开始为他担心起来。但他医馆的主人,他的话在医馆里就是圣旨,谁敢不听?
日光暗了,阴风也重了。
鬼婴儿来了!
抽泣的哭声由远至近,那个周身红彤彤光着屁股的小儿进了门。小短腿迈不上台阶,就使劲地跳了跳。还摔了一跤,在地上打了滾,哭声更甚。引得周边的屋脊,墙头趴着的一众小儿附和的哭声骤然大了。
“你来了?”
傅青山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走向他。一步步移到了他的面前。
鬼婴儿杨起头,定定地注视他,幽兰的眼神里慢慢地聚集怨气,感染的周围也慢慢地聚集了怨气,怨气似滚动的团雾,突然地扩散开来,挑逗的那些丧孩一嚎叫起来。
就像一池蛤蟆。
“当初的确是我错了。”
他垂头看着它认真地忏悔,没有被他越来越强烈的戾气所吓退:“但你也有错。你错在不该投生到一个匪人身上,你可知这样害你的母体,害她失了贞洁,害她险些送了性命……”
在他说教下,它越发变得躁动不安,像狗一样嘴里发出了嘶吼,一个纵越就跳到他的背上,一口咬住他的皮肉,左右摇晃着脑袋,硬生生地扯下一块肉来。
他似乎感觉到痛了,但他没有动,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能看着一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我却害你无辜地丢了性命,到底是我错了,今天我要用肉体偿还我的过错,你想怎样尽管来吧。”
此刻,他的后背已经被它撕咬得血肉模糊,血水洒了一地。
“大哥。”
夏桐手捻长剑欲上前阻止,但被他摇摇头阻止了。那一刻,方菲儿已经用手捂住了双眼,心疼地哭了出来。
“你本该是要来人间或是享受荣华或是忍受饥贫,无论怎样都是一番经历,好的坏的。但因为我的过错中途夭折,你该恨我。”他继续说着,声音里已经多了颤抖,是全身在颤抖带动声音也颤了。他咬着牙说:“但你更应该恨那个匪人,是他不负责任的行为害了你,也害了你的母体,也害得我做了错事,你真的应该恨他,而不是恨我。”
说到此处,他背上鬼婴儿怔住了。
须臾,它慢慢地吐出了嘴里血肉,一双蓝幽幽目光里戾气也渐渐地散了……它打个滚从他身上落到地上,用小手揩了一把泪水,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待它出了门,屋脊上,墙头上那些趴着的丧儿也都跟着消失了。
傅青山长出一口气,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