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爬，保持稳重。”司寇尧在心里对自己说，开始小心翼翼地从桌底爬行，尽量避开桌脚，悄悄穿过大帐。
夜晚的军营出奇地安静，司寇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每次爬动的声音，感受着衣物与地面的摩擦，偶尔还会头碰桌底。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他与地面的接触是如此持久。
司寇尧到了另一头，仍旧按照原先的步骤，小心翼翼地钻出大帐。幸运的是，右军营的看营兵正在巡逻，并未守在大帐旁。司寇尧继续半蹲着前行，穿过了右营地的一小部分。大多数帐篷都已经熄灯，唯有少数几顶还亮着，他更加谨慎地行动。穿过一排排帐篷，避开看营兵的目光，他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帐篷前。那顶帐篷内透出微光，映照出一个长长的身影。司寇尧缓缓靠近，仔细辨认，确认了那是他要找的人。他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帐篷，里面的人感受到震动，随即转过头来。
“是我。”司寇尧低声说道。
“从帘子进来，尤莉睡了。”帐篷里的声音轻柔，却依然让司寇尧心动。
“好，我来了。”司寇尧回应，努力掩饰着欣喜，压抑着想大声回应的冲动。司寇尧走到了帐篷与过道连接的地方，将头探了出去。左看了眼，右看了眼，瞧见了正对着走廊巡逻的看营兵。
“兄弟赶紧过去吧，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司寇尧想着，看着这个人的身影走过营地。一步、两步，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过道的尽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司寇尧抓紧机会掀开帘布走进了帐篷。
“这几步路，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女子轻声调侃道。
“等看营的过去，不然会被发现。”司寇尧慢慢走到她身旁，俯视着她。她的棕红色长发和青绿色眼眸在火光中闪烁，显得格外美丽。
“是啊，都这么晚了，我本来准备睡了。”端木锦辰说道，她挪了挪位置，示意司寇尧坐下。
“那你怎么还醒着？我今天突然想到要来找你。”司寇尧在锦辰旁边坐下，把手放在篝火旁取暖，注视着她。
“你说巧不巧，我感觉今天会有事发生，所以睡不着。”锦辰回应着看来的目光，她将脸凑近了一些，又轻轻将手搭上了司寇尧正在烤火的手臂。
“先不说别的，我看到公告上说你没被分到安龙，这是怎么回事？”司寇尧收回手，将锦辰的手握在掌心，注视着她问道。
“今年安龙那边没有那么缺女官。”锦辰收回目光，看向燃烧的篝火。她的长睫毛随着眼皮的开合交错在一起。火焰的灰尘落在她脸上，她擦了擦，不确定是否擦去了那略微湿润的眼角。“我知道，只要在安龙，就能跟你在一起了，但今年只有几个名额。我并不清楚去安龙的幸运儿具体是谁。只知道我被分配到了汾南，要去波阳给王女做虬卫。”
锦辰重新看向司寇尧，看到他担忧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面容。“我知道这很难。那些能去安龙的龙卫多是贵族子女，女龙卫更甚，因为她们是专门服侍皇族女性的近卫。”锦辰扭过头，看向对面正在睡觉的尤莉。她是锦辰在同一伙的朋友，二人在三年前开始住在一个营帐内。现在，熟睡中的她背对着二人，毛毯裹住她整个身子，只露出个头，能听到她缓缓的呼吸声。
“她们那些人的身份，比如尤莉，不是我这样一个端木家的女子能比的。我听说尼家的王女都很典雅，你不用担心我。”锦辰接着说道。司寇尧的手更紧了一些，将锦辰的手拉得更近，两人的脸靠得更近，只有微弱的火光在他们之间闪烁。二人的脸颊红润，呼吸的水汽附着在锦辰的睫毛上，遮掩了她湿润的眼睛。
“我真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让你留在安龙。但对于那些皇亲贵胄，我实在无能为力。哎，我家祖上倘若不曾失势的话，又怎会怕那些人呢。”司寇尧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愧疚，他转过目光，不敢直视锦辰。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但那种无力感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责。司寇尧明白，龙卫和虬卫的区别不仅在于待遇，只有龙卫才能有机会侍奉皇帝本人，而虬卫则是各个王府的精锐私兵。
“你没必要为自己愧疚，你没做错什么。这只是拔图的安排罢了，它的想法一定有它的道理。我应该还是可以在过年的时候走动走动的，到时候我去安龙找你。”锦辰轻轻扶着司寇尧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真诚地注视着他。
“嗯，我会写信给你的。”司寇尧低声回应，抬手轻柔地抚摸着锦辰的脸颊，目光细细打量她的每一个细节，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中。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早就要拔营前往京畿了。”锦辰温柔地说道，握着司寇尧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然后敞开胸怀，紧紧地抱住他。“我真希望我们能走到最后，一起。”
“我也希望，真希望这一晚可以永远下去。”司寇尧回应着，轻抚着她那飘散的棕红色头发。那头发的香气让他回味，军营中本不可能有香木，但他始终感觉到一股沁香萦绕鼻畔。
告别了佳人，司寇尧重新遁入黑夜，沿着原路小心翼翼地躲藏前行。与美人共度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这个夜晚，只有高悬的月亮和冰冷的大地注视着一切。它们如同拔图冷酷的目光，象征着世界的审视与判断。
司寇尧回想着这一晚的经历，也许这将是未来幸福的开始，也许这将是一切的结束。他们在龙凼——这座归龙西南的县城里——训练了近十年，如今终于到了分配的日子。他与军营中的所有年轻渊族人一样，怀揣着对成功与幸福的渴望，却也无法摆脱那种莫名的恐惧。他们过去无数次聆听皇帝与司祭的教诲，却从未见过那些高贵者的真容，这种好奇很快将迎来答案。
一切都在拔图的安排下，他默默想着，一如锦辰所说，这也许是一个考验，但他们肯定可以撑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