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碳火烧的旺,头发上的雪融化成水滴进炭盆,“滋”地一声冒了白烟。
平安蜷缩在一旁呼呼大睡,邬柠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它的头,突然有些羡慕它。
尽管它的作息是昼夜颠倒的,可到底比人自由些,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晒太阳,遛鸡逗猫,下河捞鱼……
邬柠撑着脸想,她该尽力守护平安这舒服日子,毕竟它有各种丧命的风险。
玉娘已有了身孕,整日懒着不爱动弹,乳娘只能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绣坊生意渐淡,刘大山只能每日外出做些体力活,贴补家用,那场喜宴实在耗费太多,刘家至今未能恢复元气。
绣娘整日闲着,心中难免发慌苦闷,某日看见邬柠在眼皮子底下打转,突然打定主意,为邬柠物色起相亲对象来了。这是绣娘人生中的另一个任务。
媒人每日领着形形色色的人上门,邬柠只觉得刘家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邬柠端坐在红漆椅上,身姿僵硬得像块路边的坚石,这太不像她了,她觉得自己像个花粽子,还是很俗很俗的那种。是连她自己都嫌弃的模样。
邬柠身上穿的是绣娘专门挑的衣裙,束手束脚,行动十分不便;脸上点的是玉娘当初送的胭脂,娇艳无比;嘴上沾的是花瓣秘制成的唇脂,显得唇形饱满红润,而又幽香阵阵。
邬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是废的,是因为她看不出这衣裙和妆容好看在哪。
邬柠脸上的粉脂厚如白墙,她觉得自己戴了层面具,难受极了,可她偏偏动弹不了,若是衣裙沾染了粉脂,既毁了妆容,也脏了衣裙,事后少不得要挨骂。
邬柠第二次觉得自己的眼睛是废的,是因为她看不出今日这相亲对象和昨日的有何不同。
邬柠自问在天上无聊窥探凡间时,见过许多美得不拘一格之人,怎么真的到了凡间,见得却都是些丑得千篇一律之人?
怎么这云隐镇是盛产丑人吗?都当她是初来乍到呢?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有?皆是些四方脸,绿豆眼,耳小鼻塌之人,远远瞧去,五官像是凹陷进了面团之中,挤压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气质猥琐,实在有碍观瞻。
邬柠并非恶意侮辱人,只是她心中落差千丈,如何也平息不了。再者说,她说的也只是事实罢了,他们甚至还没有平安面容清秀,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邬柠很快就摸清了其中的猫腻,问题就出在这媒人身上。
这媒人眼睛滴溜溜的,写满了心里的小算计,恨不得将心里那点算盘珠子蹦到人脸上,显然是个唯利是图之辈。为了达成目的,怕是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邬柠只要一靠近媒人,七星灵苗就在脑海里叫嚣着难受,让她远离,可见其能量浑浊。
按照邬柠的猜想,若非绣娘给的好处太少,那便是媒人收了旁人更大的好处。邬柠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只可惜她并无机会和媒人私下接触,对于这背后使坏之人暂且没有头绪。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好事,至少她暂时不用被逼着出嫁。这么说来,她倒还应感谢这背后捣乱之人。
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家中又来了新客。
邬柠抬头一看,竟是时文铎。
时文铎是邬柠幼时的玩伴,后举家迁去湖州发展,从此失去联系,邬柠没想过会有再见的一日。
起初邬柠并没认出,只因他如今变化实在太大,可看见他身上挂着的那枚与之格格不入的玉石时,她确定他就是时文铎。
“惠娘,我回来了,你可还记得我?”记得我们幼时的承诺?后半句话被吞进肚子,时文铎克制着没有说出口。
“诶哟,原来是文铎侄儿啊,我当是哪个贵客呢?贵脚踏贱地,蓬荜生辉呐!”绣娘拉着时文铎的手,一摸衣袖的纹路便知造价不菲,看来这时家在湖州是真的发达了。也不知是做的什么生意,竟与曾经云泥之别。
想当初,时家穷得连鸡蛋都要问他们家借呢。绣娘越想越心理不平衡,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凭着当初的交情,刘家也能跟着沾点光,打探打探出路。
“侄儿见过叔母。此次唐突上门,实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望叔母和惠娘妹妹莫怪。”时文铎躬身行礼话,好一派翩翩君子之风度,绣娘越看越满意。
“文铎,你爹娘呢?没跟你一起回来?”绣娘张望着,半点人影也没看见。
“没,湖州生意忙,爹娘走不开。侄儿此次回乡,一为修缮祖宅,二为终身大事。”时文铎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回话。
“终身大事?”绣娘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
“侄儿欲求娶惠娘为妻,望叔母答应。”时文铎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跪在地上,眼神坚毅深邃,面容沉静而庄重,使人不由自主要掉入他情感的漩涡。
“娶我?!”
“娶惠娘?!”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然而心思却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