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语寥寥,渐渐远去。
月光下,树影婆娑,屋内灯灭已有半个时辰,诸葛上景缓慢屈伸冻僵的手指,眨了眨眼,落在睫毛上的白雪飘了下来,琉璃似的眼睛如覆冰霜,眉宇间添了几分寒意。
诸葛上景趁着夜色,悄然入户。
司马少谦似乎恢复了不少,诸葛上景心想着,脚步慢慢朝屋内更深处靠近,算准了距离,他停下脚步,耳边听到规律轻缓的呼吸,不似昨天那般微弱了。
诸葛上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探手精准地扣住了司马少谦的手腕,指腹按着经脉,虽然迟缓但好在不那么微弱了,他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是好了不少,再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诸葛上景收回手,顺着来时的路离去,月色如霜,飞雪如雨,他隐于暗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回到阁楼的路上,诸葛上景觉得心里有些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捉摸不透的心情让他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万事万物皆有其源头,遇到难事,只要追根溯源,沿着脉络敲打就能知道问题所在,如此对症下药,没什么疑难杂症是医不好的。
可如今对他而言,这份慌乱似乎并没有源头,又或许是他不敢寻找源头。
他不敢探究自己的内心,究竟为什么要守在司马少谦的屋顶;为什么要偷偷地确认司马少谦的状况;为什么在知道司马少谦好些了后会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更不敢想,自己选择回到将军府真的只是因为这里更安全吗?
诸葛上景病了,但他害怕知悉病根,索性放弃寻找解药。
彼时的司马少谦也并不安宁,他又梦到了诸葛上景。
梦里的他回到了与诸葛上景初次相遇的那洞雪窟,病弱染血的诸葛上景像一只濒死的白兔,雪光映在他的脸上,眉目如画,凌乱的发丝更添清冷的风情,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美得就像是他杀戮入魔后产生的幻觉。
那是司马少谦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存在,咚——咚——咚——,叫的好欢快。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扰了这场美梦,但更怕这是一场梦。
司马少谦从来没有否认,他在第一次见到诸葛上景的时候,就对诸葛上景产生了莫名的,强烈的占有欲,而这样的心情他从未有过。
他生于高贵的皇室,却备受欺凌冷落,数不尽的漫漫长夜,他守着母后的梅花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即便如此煎熬,他也从没有想过要恨谁,怨谁,要强大起来打倒谁,悲惨的童年没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印记。
从吴国回来后,他本可以趁此契机拿到更多,金钱、美誉甚至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力,但他什么也没拿,他什么也不需要,唯一在乎的好像就是自己这条命和身边人的命。
好似他所有的强大只是为了可以什么都不要,孑然一身地活着。
他无欲无求了十九年,却在遇到诸葛上景后变得有所求起来,诸葛上景睁开眼睛看他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手捏了一下他的心脏,从此以后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纹路。
他忍不住唾弃自己,竟然是个耽于美色的人,可他真的很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不过这份欢喜很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