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伊尔莎已疲惫不堪,终于在天亮之前进山了,山里还是一片黑暗,浓厚的湿气和沉闷令她困倦到了极点,脚下是沾满雨水的厚厚落叶,杂草和树枝相互缠绕,浓密的枝叶遮住头顶,看不到一点天光,她仿佛觉得进入了一个洞穴,周围是死一样的沉寂,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惧袭来,忧愁的浓雾喘息着哀怨的曲调,林叶间仿佛有低沉的窃窃私语,每片树叶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打量着她,它们随风而动,在黎明到来之前这里似乎是幽灵的坟墓。
伊尔莎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她想摩昂走进这座大山时是否也曾有过相同的感受,只是此时她的双腿似铅铸一般,疲惫战胜了恐惧,她在一棵横倒的大树边上坐下,长舒了一口气,这是节后余生的一种畅快,她不禁感激摩昂的安排,至少她暂时脱离了危险。
她坐下之后把行李、长剑放在脚下,大口喘息着顾不上喝一口水,头靠在后面的树干上,头一沉眼睛就深深地闭上了,万籁俱寂中只有偶尔风吹动树叶落下的水滴声。
绵延的山脉在云雾缭绕中越发显得深不可测,渐渐地天已大亮,雨后的清晨似水洗过一般,几缕淡淡的晨光透过山肩散发着迷蒙的光芒,渐渐地太阳掠过最高的一道山峰,发射着万道金光,云雾渐渐散去,万物明朗起来。
山上起伏的地势中处处遍布着瀑布、断崖、怪石、深渊,似藏在绿幕之后鬼斧神工般的世界,那绿色的屏障只是把这片世界隔离于尘世之外,清晨时分夜间的死亡气息已经散尽,那风光旖旎之中晨光明媚,风儿自由畅快地呼吸,溪水随意流向未知的远方,鸟儿欢快地穿梭在林间,青的草、绿的叶,此刻滴着晶莹的露珠在轻风中微微颤动,似经历了一夜的煎熬,此时已恢复了活力,舞动着轻快的腰肢,新的一天一切都欢快起来了。
昨夜的暴风雨似初秋伸了一个懒腰,抖落了满身的枯叶和衰老的枝条,以及脚下的枯草,待一层枯黄褪尽,反而换发了盛夏的绿意,在尽情挽留碧绿澄澈的夏意,同时也在准备迎接风尘未至的冰雪,只是此时的时节却是两者之间最温柔的过渡,它是太阳透过微黄的树叶发出的暖意,散发着暖烘烘的味道,似薄薄的羊绒围巾缠绕在颈肩的柔软,这令伊尔莎想起了秋日里特蕾希烤栗子的香味,这令人沉醉的季节此时正在轻柔地抚摸大地,那双金黄的大手在慢慢升高。
山里的湿意在一层层淡去,空气变得通畅活跃,轻风吹动着林间的枝叶,鸟儿在枝叶间呼朋引伴,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照在零星的空地上,一缕缕光芒给幽深的林间带来了一丝丝暖意,也照在林下瞌睡人的眼睛上。没有戴眼罩的那只眼睛浓密的睫毛深垂着,眉间是舒展的神色,翘起的鼻子呼吸着均匀的气息,光洁的脸庞略显苍白,光晕中的伊尔莎靠着树杆蜷缩在潮湿的地上睡得香甜。
当正午时分,伊尔莎被照在眼睛上的一缕阳光唤醒,她一个激灵直起身来,警觉地环顾四周,林中幽深,四目所及却很明亮,寂静中透着平和的气息,她站起来四处走动查看了下确认没有可疑之处,才放心地脱下湿透的斗篷挂在旁边的一个树杈上,把打湿的鞋子脱掉放在空地上晾晒,光着脚坐在草地上,睡了几个时辰精神恢复了很多,此时又渴又饿,她打开包裹里面有阿婆准备的干粮和水,满满一大包预计够吃上十来天。她顾不上满手的脏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从昨晚到现在她一口东西都没吃,体力已经耗尽,现在她吃饱喝足了精神饱满,听力也变得机警,仿佛听到一股山泉的声音。
她光着脚踩在潮湿的落叶上顺着声音走去,只见杂草中凌乱的碎石间有一湾清澈的山泉,正汩汩地从高处流下来,她欣喜地走过去,坐在水边布满青苔的石头上洗把脸,瞬间神清气爽,昨晚的惊吓和奔波已经舒缓了很多,随后她又把脚放进水里洗干净,水略显冰凉却很舒服。
现在她得到了短暂的休整后可以清醒地思考问题了,她依然无法从自责中走出来,她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布丽可仍然舒适地生活在空谷里,摩昂也不会为自己承担责罚,只是自责无益,尽快查明真相才能安息父亲和布丽可的亡魂。她从怀里取出摩昂送的罗盘,它精致小巧,玫瑰金色映着水光熠熠生辉,伊尔莎把它放在手心,顺着指针的方向看去,跨过山泉直向密林深处就是北方,只是高大浓密的树荫下并无道路到处荆棘丛生。
突然绿荫遮蔽的上空似乎有道黑影掠过,似一股狂风呼啸而过,泉水中投下一层转瞬即逝的阴影,林间的一切也短暂地屏住了呼吸,陷入一片沉寂中。伊尔莎心下一惊顿感不妙,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声响就令自己陷入未知的危险中,仿佛惊弓的鸟儿躲在树洞里不敢探出头来,只是竖着耳朵聆听。她感觉天空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巡视着地面,它在上空徘徊,锐利的眼睛略过大山、草原、每条河流,穿透空气中的尘埃,急切地审视着每片树叶、每个阴影背后隐藏的东西,它布下的恐怖气息似蜘蛛织出巨大的网,笼住了它视力所及的范围,在这之内一片树叶的飘落都无法逃脱它锋利的目光,它不知疲倦地注视着一草一木。
伊尔莎站在原地心脏停止跳动了半拍,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她观察了半晌,只觉得那道黑影已经远去,才稍稍安下心来,她很清楚那是敌人在寻找她这只猎物,也许之前她一直在敌人的密切注视下,而此时她已脱离了敌人的掌控,多亏了摩昂提供的宝贵意见,她已经成功地打乱了敌人的计划,之后的路是否安全,完全取决于她的谨慎和好运气。
她悄悄地走到那棵横倒的树杆前,不敢触动每根缠绕在脚上的树枝,她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子,把斗篷和包裹收拾好,拿起长剑向北方走去。脚下并没有路,她只能小心穿梭在荆棘和杂草之中,尽可能小心地避开它们,不敢发出动静,好在她休息了几个小时,恢复的体力足够支撑她在山里走上一个下午,天黑之前她再决定在哪里休息。
初秋的深山里有些许凉意,风穿透树叶迎面吹来,吹在脸上凉凉的,吹干了额头上密密的汗珠,脚下偶尔是潮湿的落叶,偶尔是杂草掩映中的坎坷碎石,相当吃力,好在手中的长剑派上了用场,可以当做登山的手杖。山里的枫叶渐渐染成红色,在西斜的日照下透着温暖的光泽,高大粗壮的梧桐树落下比手掌还大的金黄落叶,在树根周围散落成一片一片,是幽暗的视野里星星点点的明黄。
突然她被一具野兽的白骨惊吓到了,它似碎石一样埋没在草丛中,摆出一副凄惨的姿势,她心想怪不得刚进山里时就感觉到一股死亡气息,原来这座山里到处都埋着野兽的白骨,她忽然想起了布丽可所说的远古时期的传说,也许那些白骨正是魔君的子子孙孙,它们是被残忍的人类杀害,也许它们在夜晚会窃窃私语化作幽灵去寻找魔君,想到这里伊尔莎不禁身上打颤,感觉到那个可怕的梦境,那位被镇压在北极地狱之门的魔君已经觉醒了。她不禁抬头看看太阳,明媚的阳光能让她远离眼前可怕的一幕。
杂草中偶尔还有几朵这个时节的小花,零星地一簇簇散落在脚下,有柔嫩的粉色、浓郁的玫红,还有神秘的蓝紫色,它们被纤细的茎秆高高托起,在轻风中摇曳着,那明媚的颜色令人眼前一亮,精神也为之松快了不少,伊尔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股淡淡的花香在风中飘荡,是那抹似曾相识的嗅觉,那是身后的百花谷独有的凝香,她不禁感慨此时的遇见,这点意外的惊喜至少让她觉得在这深山之中并不那么孤单。
日暮林深,视野所能看清的范围越来越小,落日的那点余晖早已消失在身后,她在前面找一个空地坐下休息,天马上要黑了得赶紧安顿好休息的地方,她举目四望,突然发现前面有棵大树葱葱如盖,树杆并不高,粗壮的树枝向四周散开,她想今晚正好可以在这棵树上休息,因为不敢点火在树上睡觉能避开野兽的攻击。
伊尔莎打定主意后就快速吃了点东西,然后把行李挂在树梢上,拿起斗篷和剑向树上爬去,好在树杆并不高,且有很多树瘤,她并没有太吃力就爬上了树,在树杈中央安稳地坐好,背靠在树杆上,像一片安静的树叶融入了这棵如盖的大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