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慧的出现一下扰乱了苏卿雪所有胃口,她每尝下一口他送来的美味食物罗汉菜上覆盖着菌菇馅笼包,就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冲动,等把这些食物吃完,她就要不顾一切大胆地向他表白自己的这颗心。
他又要对她说什么呢?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向门口望去,他站在菩提树的阴影里,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那样一动不动站着,身子看上去消瘦又僵硬,不一会儿,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手心对着手心搓了搓。站得久了,门外又寒风刺骨,天空马上就要落雪的样子,他开始来回踱着步子。
等得久了,他索性又转身走进厨房,苏卿雪连忙收回偷窥的目光,心里的渴求变得压抑和痛苦,他送来的美食再也难以下咽。
悟慧看着才动了几筷子的食物,拧了一下眉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我并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你要吃的中药已经炖在砂锅里,你记得到药房取了喝下。”
他的内心有些愠怒,他在这里的地位虽然不容觑,在父亲严格的监视下,他顶着各方面的压力为她垫费用,想方设法让她吃饱睡好,把她卑微的性命从死亡线上一点一点地拉回来,她却毫无珍视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此刻,他也非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容易就恼怒,不过慈眉善目的表情为他的内心世界做了很好的掩护,他平静地转过身,像最轻的风翻动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不愿惊动大自然里的任何一声响动,那样默默无语地走出厨房。内心做好了最无情的打算既然这骄傲的女人不需要怜悯和同情,那么自己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冷落她。
有一个问题他没有去想,以往他帮助过数不胜数的病人垫费用,毫无怨言不求求回报到悬崖峭壁采中药,为他们治病。他为什么就如此在乎要看到苏卿雪对自己回报的忠心呢?
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苏卿雪每天都跟上同一寝室这些身体有病或精神有问题的施主作息时间,厨房里三餐供应的虽是粗茶淡饭,都能让她吃饱喝足,如果家里生活条件好的施主,自然可以给自己开灶,想吃什么都能让马和骡子驼上山来。
苏卿雪每回去药房都能喝到早已炖在砂锅里的中药。只是在这一个月里,她在寺庙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曾见到悟慧的身影。她真是希望他能象过去一样为她身体施以气功疗法,这样就可以天天见得到他,而不是喝着这又苦又涩的一大碗中药。
苏卿雪是两手空空离开欢堂镇的,前两天向方大娘借来三百元钱,让下山的人给自己捎来了换洗的服饰。只要活着,这些物质上最基本的需求就会赤裸裸地向生活袭来。方大娘虽然是刀子嘴豆腐心,为人热情,但是非常抠门,限苏卿雪在十日之内把欠的钱要一分不少还清,方大娘的理由是:
“把钱借给绝症患者是最要不得的,人死了,我找谁要钱去。”这种事她有过前车之鉴,不想再犯这样的傻了,所以紧紧相逼。
在这一排又一排像迷宫一样的寺庙里,苏卿雪动了要寻找到悟慧的决心。
在见不到他一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她起得和树林里的鸟儿一样早。每天有中药对身体的滋养,她现在就像没有生病的时候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动人的光彩。
她脚步轻快地迈进大雄宝殿,在那些围着圈作道场的僧人当中,并未见到长相最为英俊的悟慧,他会到哪儿去了呢?她一路寻来,再绕过观音阁,穿过十八罗汉苑,经过三重门,她要慢慢仔细搜寻,非要找到他不可,在今天,她祖传的倔强脾气又附到身体里面来了。
没走多久,这一排排相似的院墙和风景,使她头晕脑胀地迷路了。现在只能凭直觉里的灵感继续走,边走边看十字巷口的路标,孤舟阁、碧空堂、翠微苑、净心泉、夜雨岩石、秋池温星辰一个个即有意思又有趣的地名,让人好像走在诗词的路面上,“秋池温星辰”她轻轻地念了出来,眼前出现了一一片静谧的夜晚景象,天空中闪烁的星辰落进了秋天温和池水中的画卷
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气氛,这种气氛和悟慧身上的气息是吻合的,必定往这个方向进去无疑,她在心里揣度。那弯曲的路尽头还有几十级台阶,看不到有人在这里行走,她知道他喜欢安静,从来不喜欢到人群多的地方去凑热闹。
走完台阶,上面是一个空坪,有一面美观贴瓷白墙,上面写着:万法皆空明佛性,一尘不染是禅心。在大宇云寺类似这样的佛语处处都是,唯独在这里让人看了扫兴。不是说出家不是他的本意吗?但愿他也讨厌“学佛方能悟性天”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通通是父亲罩在他头上的紧箍咒。
白墙两旁是弯曲的鹅卵石地面,是往左还是右她一下失去了辨别能力,他的寝室外一定会有和他性格吻合的标记,她凭这一点先往右侧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两座石雕九层宝塔,塔身均不高且精致,塔的八面都有佛的雕像,宝塔后面是橙黄院墙琉璃瓦建筑,门匾上写着监院,另一处写着方丈院。看到这些使人气喘,她猜一定走错方向,连忙退了出来。再往左边走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和尚,用疑惑不友好的眼神看着她,她知道这些地方都是佛门禁地,她可顾不了这些,继续顾自己往里面走。大约走了百米路,道尽出现了一排排井然有序橙黄色外墙,屋檐黑瓦的平房。在万木萧瑟中更显露出僻静的氛围,她发现,近在眼前的橙黄平房和她之间隔着一条人工沟渠,水不深,清澈见底。溪流上架着一座石拱桥,拱桥是通往平房唯一的路径。
这时候有人在她身后叫住了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沙弥:
“站住,女施主,站住!那里大师的寮房,不能过去。”
“是悟慧大师的寮房吗?”
“你留步就行,谁的寮房就不要过问了。”
看来找对了地方,她怎么肯罢休,她无视沙弥的吆喝,自顾自向桥上走去,就像奔赴战场的将士,看到一处平房的门匾上写着“无尘阁”三个苍劲有力烫金箔的字,而沙弥此时拦住了她的去路。
正在起居室里练毛笔书法的悟慧听到外面吵闹声,从“无尘阁”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