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延山绵延四百里,山不算高,山势起伏不大,但胜在形态奇特多样,群山环绕之间,内里地形复杂多变,茂密的古树枝叶繁茂连成一片,如同一顶华盖将风雪遮蔽了大半。
令姜蛮感到诧异的是,进入大延山越往里深入,反而更容易感受到风中的奇异之力,这风似乎无孔不入。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秋凤的速度逐渐减缓,姜蛮粗略估算了一番,他们离开那片山谷恐怕近百里之远了,心中不禁微微震惊,此时,他也听到秋凤的喘息声,显然,长时间不间断的负重奔行,对这位身材高挑的女子,也是不小的消耗。
“神藏血窍,令人渴望的力量啊”!姜蛮眼底略过一丝渴望,很快又想起自己多半是个邪莽,体内的十九枚血窍就像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一样,让他非但激动不起来,甚至感到强烈的不安。
如此心事重重的又往山里奔行了二十余里,秋凤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筋疲力尽地翻过一片山林,前方山腰处终于能瞧见一片灯火之地了,秋凤如释重负的喘息片刻,提起精神回头望去,她细心的发现姜蛮脚下的鞋子磨的破破烂烂伴有血迹,但这个生有奇特黑眼的少年竟是一路上都没吭声,她这才想起,似乎他还是个没有修为的孩子,看样子尚未束发,百余里的奔行对她这样的莽修而言都是不小的负荷,何况他呢?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秋凤眼含歉意。
姜蛮同样喘息,这一路虽是被秋凤拉着省去不少气力,可被动的跟随对身体的负荷更大,他摇头露出少年人和煦的笑表示无碍,眼神纯净,秋凤似乎触碰到心里的某处柔软,痴痴的看了少年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暗啐了一口,为自己的忽然触动感到羞耻,干咳一声道:“前面就是我的部落,紫山下部,我们快些走吧!”
姜蛮没有说话,喘息点头,两人步履踉跄往坡下走,许是心怀歉意,下坡途中秋凤担心少年跌倒,不自觉改抓为牵,柔软湿热的小手抓住姜蛮冰凉的手,冷与热的交融,让两人心中均是微微一荡,姜蛮有些不适应的挣脱一下没能成功,秋凤也是明显僵硬了瞬息,但仍旧握住了姜蛮的手,走在最前方的她,脸颊红晕,强装道:“不要乱动,族中战兵在此处下坡布下许多陷阱,跟着我的脚步小心一些。”
姜蛮无奈点头,无惊无险下了坡。
“什么人,止步!”一支箭矢嗖的一声擦肩而过,深深射入身后的枯树上,远远传来中气十足的呵令。
秋凤大喊道:“熊山莽讷,快来助我!”
“秋凤,是你吗?你可算回来了!”半山腰一处瞭台上隐隐传来嘈杂声,紧接着一缕火光迅速在山间腾挪,不片刻就有一个黑熊般的高大中年汉子吧背着大弓走来,他先是神色焦急的看了眼秋凤,目光突的一扫瞥见姜蛮,那刺纹让此人面色惊变,再联想到秋凤那句快来助我,他陡然抓弓搭箭直指姜蛮,怒道:“你是谁,快放开秋凤!”
姜蛮头皮一紧如被野兽盯住,生出危机,但并未妄动,这个关头他感觉动一下,那大汉就会松手。
“熊山莽讷不要动手,他不是坏人!”秋凤慌忙挡在姜蛮身前,迅速把事情简单说开,那熊山又惊又急,都没来及跟姜蛮道歉,一个箭步上前将秋凤背后的少年扛在肩头,催促道:“快,你先带这个小兄弟去见太公,春生我帮你带到巫祠让巫医照料。”
此时已是深夜,山路上处处都有篝火照明,显然木材这种基础资源在这儿并不匮乏,借着火光姜蛮四下打量起来。
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部落,无论是瞭台还是屋舍都充分利用了天然的环境因素,或借以密林隐蔽,或借以大石为基,峰与峰之间有悬桥相连,屋舍随着山峰的走势而建,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格调。
悬桥的尽头,一座如五指张开的山洞内传来明亮的火光,夜已深,洞前无人值守,只有一尊缺了半个头颅的凶兽石像蹲坐在悬桥畔,头顶洒落片片稀碎雪花,落到下方的深谷,谷底下同样有灿灿火光,这是万家灯火,这一瞬,姜蛮忽然心安。
到家了,纵然此地并不是他的家,细想这一路走来,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直到此刻那种疲惫才深深袭来,好在此地的万家灯火,让他感到十多年来很少感受到的心安。
心安之处,即是故乡。
洞内别有天地,石雕桌椅一应俱全,中央有一方巨大的石头,内部凿空只剩一个空壳,里面碎石堆砌作山,草枝密布作林,积雪化水做溪,甚至还有微型的悬索浮桥与屋舍,豁然是战事沙盘。
两个老人背对着洞口站在沙盘前正低声交谈,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
“秋凤,见你无恙阿公可算安心了!”开口的老人个头矮小,似被重担压迫所致,他一身灰色粗衣,面色慈蔼,年龄看起来和季云差不多,精气神却截然不同,眼神明亮声音有力。
另外一个老人始终没有说话,见到秋凤无恙后,眼底闪过一丝关切,很快就转移视线落在姜蛮身上,神色微变似有猜疑,而后露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