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羽节身披赤红焰袍仓促小跑过长廊,进了大院,随从少见他们少主这般失态,边护着他边报告此时战况。
“一分队正要按原定路线行动,二宗教的人提前设了埋伏,将一分队绞杀得全军覆没。二分队没赶上救援,与他们陷入了苦战。”
樊羽节阴着脸,二宗教的掌事是扶荀风,这厮无故拦截他们,硬要掺和一手。
他压抑怒火,嗓音却低沉烦躁:“只派了一队人吗?”
随从不敢确定,犹豫道:“不知……”
樊羽节叹息一声:“让杨玲去,尽快解决。三分队抄近路走一分队路线,护卫队护送。”随即调转脚步,往后院去,下令不许人跟来,违者受死。
樊羽节心知肚明,他去起不到任何作用,临急脑中突然冒出老生常谈的一句话,擒贼先擒王。
他所知的扶荀风,做事严谨到每一件事都在运筹帷幄中悄无声息编织成一张大网,结实得无人能破。
加快了步伐的樊羽节不禁咳嗽起来,却由不得半点松懈,跃起跳过了一排房屋,直奔后山。
一进竹林,樊羽节蓦地瞳孔放大,变了脸色唤道:“扶荀风!”
被发现的人也没有过多惊讶,振了振衣袖,见他咳嗽不停,投去关怀的目光,淡然问道:“怎么?”
樊羽节满头大汗,目如豺狼,低吼道:“你快些,收了你的人!”
扶荀风却心如止水,只是将他上下扫视一番,摇了摇头,捏着腰间的珠穗出神。
樊羽节不解道:“你如果要拦她,就是与苍穹派为敌,你认为你能对抗得了司马俨吗?”
却不料扶荀风轻笑一声,反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在此?大宗教的地盘?”
樊羽节捏捏手心的汗,多半是气的,冷道:“要求完美无缺就只能亲眼所见,你当然会在这里,俯瞰一切,将一切掌握在你手中的感觉。”
竹林哗哗落叶,犹如翻江倒海之势,两大宗教自古争强好胜,却独独在他们这一代分歧。樊羽节体弱多病不得习剑却灵力充沛,扶荀风天赋凛然天之骄子却灵力薄弱,上天的玩笑,开在了两个最是风流的少年身上。
扶荀风当初输给段之盛,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而段之盛却称他练武奇才。对着一个灵力稀缺的人说这话,怎么不算嘲讽?
日后他也醒悟过来,他的确不能像段之盛那样带兵出征,也好,留守后方赈灾济民,可偏偏又有樊羽节,什么都不如他却拥有他一生渴望的东西。
上天不公,让如此年华的少年为之痛心。
扶荀风面容淡然,眉头不自觉抽动,坦然承认:“是。你也知晓尘揽月给司马俨和殷池傲看的那份查令,上面写着名字的那份。我也看过了,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也有要监看的人。”
樊羽节一怔,讷讷道:“我?”
扶荀风淡然一笑:“初竹。”
安连庙内二人交战如火如荼,柳清歌硬接下司马俨的寒冰一剑后想清楚了,他不止是来拦人的,更是要以此战宣对外扬,安连庙从未一方独大,众人又何必对其言听计从。
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他!
司马俨的破冰剑集寒气冷气杀气一体,实实在在一把外表冰清内里骇然的侠客剑。柳清歌勉强硬接,却已是分外吃力,七十二绝学在这一把剑下像雕虫小技,不得不慨叹实力悬殊。
以柳清歌被砍倒的雕像碎石压住了半个身子和腿暂告休战,司马俨转身往阁内走,几乎脱力的柳清歌喊住他:“司马俨,现在没有人知道段之盛的生死!初竹去了如果受到刺激,后果你能承担吗!”
司马俨停了,侧身望石堆里声嘶力竭的柳清歌,淡道:“谁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让她去。段之盛也是苍穹派的人,不能放任生死不明蒙受冤屈。”
挣扎几番无果的柳清歌喊破了嗓:“普天之下只有她初竹愿意!你看剑宗有没有一个人为他申冤!两年前也是,现在更是!初竹不能平白无故去受死,没有呈递私闯军营会被当做乱党处死!”
听此的司马俨身形一怔。
柳清歌隐约赌对了,比起给人清白这种希望渺茫,他果然更在乎初竹的生死。
她的手弱弱地虚晃几下。
“快去拦……”
“任她去罢,”司马俨沉声回道,不留余地往前走,声音听得出淡淡忧伤,“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柳清歌的意识渐渐模糊,手瘫在粗粝的石块,睫羽颤抖,喃道:“全是疯子。”便晕了过去。
天光沉沉,场面狼藉,从夹缝里冒出了颗头贼一般转动,圆溜溜的大眼惊恐看向四周,谨慎小跑前往那堆石块。
早早从听风楼躲下来的柳依依本想去藏书阁阻止华洛,行至此,惊觉必经之路上两人正淋漓交战,不得已躲到了柱子后面等候时机。
想随着司马俨,但无意间瞥见柳清歌伤势之重,她迈出去的步子自然停顿了。
远处看她,昏迷倒在石堆上,虚弱得随时能丢了命,再怎么样她也是二姐,从小生在一起长在一起,根同地连。
如柔荑的手搬动粗糙沉重的碎石,不久就划破了几道鲜红的口子,柳依依瘪嘴苦着脸细声细语,却不为几道伤:“司马掌门好厉害,以前没见过几面,却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气派,居然下手又快又狠。”她顿住抬眸看了看柳清歌,故作大声,“你可别死了,别让司马掌门背上杀人的罪。再说,你如果不拦我师父,就不会酿成恶果,大姐教我们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到头来柳依依也沾了一身的灰,她咬牙把柳清歌背到背上,尽量平衡,一瘸一拐走了。
此时同样在赶路的也有初竹,与明轩然碰面后就再也没有受到侵袭,该是都被他拦住了。
“一匹赶路的马。”她沉声朝驿站老板说,趁牵马空隙倒了碗水大口饮尽。
明轩然能预测她的位置接应她,说出于偶然乃无稽之谈,他下山历练时遇见了什么人,告诉并说服了他。
又倒了碗水。喝得慢了些。
简辰逸是唯一一个她亲口告诉的人,除此以外没有别人了,他更不是油嘴滑舌的人,不会轻易泄露。
再倒了碗水。浅浅抿。
不重要,等去了沙埋再想。
老板从马厩拉出一匹白马,清点租金,初竹在旁端着碗,想了想说道:“再拿个水壶。”
旋即老板将原本的行囊装到白马背上,鬼林去后再走一段风沙较大,初竹在系披风带子。
行囊里只有两样东西,除了水壶,有一封卷轴。司马俨给的,说是她的师父留给她的。
初竹系带子的手顿了顿,望去的目光深沉,一路上她也没敢打开,可能是彩虹也可能是霹雳。
“行叻!女侠,此去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望见鬼林叻!”老板热情指路,言语欣喜,又多赠了干粮,一直目送她直到身影消失。
沿途风景变换,沟沟壑壑的平原行路颠簸,荒无人烟,淡淡草香沙尘随风流浪。
风割在脸上,真疼了些。
初竹回望身后,那段悠长的路途被抛在数百里外,形同陌路。
当初段之盛走这条路时会想什么,一定不会和她一样感到形同陌路,或是荣幸以身保家,或是心向战场所向披靡,也一定不会想到凯旋如此艰难。
一抹不符边境的苍翠映入眼帘,自灰蒙蒙的天际蔓延,吞噬了黄沙平原,高空泛起怪异的天光。
初竹怔愣,驾马慢行,心有震颤。竟是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鬼林,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与天融合成一席。
半晌初竹仍快马加鞭,奔入鬼林。
可她不知道的是,鬼林之所以名为鬼林,得名于它的布局诡谲,竹林走势变化莫测,内有暗门,此有专门的暗卫守卫,见呈递可放行。
初竹走了会儿,错综复杂的竹林瞧不出半分门道,偏偏此处阴气沉沉,马都受了惊不愿再走。
她当初偷跑是随运送粮草的军队一同,路线也没差,可怎么此刻越走越乱。
一边烦躁马的耐性,一边牵引它四处勘察。她丢下一枚桃核,复往前走,走着走着,意料之中发现了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