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里的火,越燃越旺了。
火光照着一张布满道道细小疤痕,密密麻麻犹如龟裂一般渗着血的脸。
那张脸上的眼睛黯淡无光,仿佛深陷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找不到光明的出口。
他的脑袋很硕大,仿佛是勉强镶嵌在那瘦骨嶙峋的身躯里面一般,看起来格外突兀。
他望着铸剑炉里,那把被炉火烧得灼热的剑!
恍惚间,他灰暗的眼神深处,突然闪过几分难以抑制的狂热。
就这般,看了许久,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他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似是看着前方的那把剑,又似在喃喃自言自语:“姜师傅,一把真正的好剑,是需要用灵肉去祭炼的,是吗?”
他的声音犹如砂纸刮过粗糙的木头,刺耳而沙哑。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变得干燥起来,声音粗糙到几乎可以感觉到它们在空中碰撞、反弹,产生的那种不适感,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刷子在耳道里来回扫动。
姜荼看着那把剑,又看了一眼这个丑陋的怪人,沉默良久后点点头:“是!”
“我,可以吗?”
时间仿佛在这片无声中凝固,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沉重而缓慢,便连心跳声也在这片寂静中变得异常突兀。
铸剑房内,火焰跳动着,将周遭的沉默烘托得更加深沉……
姜荼看着那个男人,心中仿佛想说很多话,但即将说出口的刹那,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咽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姜荼勉强笑道:“你暂且休息,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别想那么极端的事情!”
那怪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应,只是拖着仅存的半截臂膀,艰难地往姜荼身边爬行……
待到姜荼脚边的瞬间,他停止了前行,随后单手撑着躯体匍匐地跪在了地上。
“咚!”
“咚!”
“咚!”
他磕头的声音很响。
伤痕累累的面门,再次渗出了沾染着泥灰的血液。
但,磕头却从未停止,一边磕头,一边喃喃自语:“我知你们想炼一把剑,我可以帮你们炼剑,我可以……”
“你莫要再磕头了,你可知,所谓的炼剑,是用你的身体和灵肉投入这火炉中,然后……”姜荼慌乱想去阻拦,却发现那人磕头的力气大得吓人,几乎撑着全身的力量压在头路上,姜荼竟一时搀不住。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只有这样,我才能像一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一条苟延残喘,什么忙都帮不了的累赘,这些年,我一直活着,努力地活着,每天都吃东西,每天都睡觉,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姜荼的劝说非但无用,反而那怪人磕头却更凶了。
他瘦弱地身躯如机械一样,不断地磕头。
他的声音喃喃自语,脸上露着狰狞的笑容。
他额上皮肉裂开,露出阴森白骨。
他的眼睛被血液染红……
但,他的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把炉中剑,越来越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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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叫【阿丑】……”
“他住在【龙溪镇】靠近山脚的破屋里……”
“他好像是某一天,突然就出现在【龙溪镇】里的,从来都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父亲、母亲,似乎都是一个人活着……”
“有人说,他是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双腿和一只手,被野兽啃食了,全身都是血……有人说,他好像有一个弟弟,似乎出了很远很远的远门,也有可能死了……”
“总之,他活了下来,在在镇上唯一的活计,就是用单手划着那辆木板车,帮人拉点货,换几个馒头,起初有人同情,就施舍了一些东西,后来渐渐地,大家的同情渐渐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孩子们游戏【用石头打妖怪】的妖怪……更有传闻说,他遭了天谴,老天特地剥夺了他的一些东西……”
“五年前,他曾上过一次山,央求过我师傅一些事情,后来,被师傅赶下了山,说,他若是敢再上山,便将他另一只完好的手,也给砍了,让他成为一根光溜溜的麻杆……”
“离开以后的几个月,我没有了他的讯息,隐约从镇子里的人说,他好像去了【杨记铁铺】,似乎不自量力地去央求一把剑,但最后惹恼了杨记铁铺的杨大庆,被揍了个半死,被扒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上,被太阳晒了足足一个时辰……”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从村民中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有人说他受不了屈辱死了,有人说他的尸体被野狗叼走,也有人说他离开了镇子……”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