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匆匆,正值出阁夜。
“点灯!”
一声牛角号吹响,山阶上亮起大红灯笼。蜿蜒七八里,如暗夜红飘带,直连天边星河。
“奏乐!”
小妖们敲锣打鼓,吹着喜庆乐章,蹦蹦跳跳在前引路。
百妖夜行中央有一红顶大轿,八位牛妖共抬,很是醒目。
轿旁伴行二妖,着红衣长衫,正是无毛和袁小旗。
场面声势浩大,无毛第一次对家大业大有了具象化的认识。
原本貂奶奶是要亲自送女出嫁的,但事到临头却变了卦,由大姑姑和其夫婿牛先锋护送。
大姑姑着一身紫衫对襟裙,面相冷淡,骑着一匹红棕马,牛先锋牵着马绳走在前面,看不见是何表情,只觉其背影好是高大。
“大姐要是累了,且来轿中坐坐。”十一姑姑声音甜软,能听出其心情不错。
“哼!我可不想坐你这红轿子,屡次三番劝你不听,日后有你苦头吃。”大姑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大姐放心,小妹选的路是苦是甜都由自己担着。”别听十一姑姑是软妹音,性格却刚毅的很。
“担着?我倒要看看你担的住吗?”
大姑姑不想和妹妹在今日争吵,示意牛先锋领自己去队伍前列。
牛先锋是个嘴笨的,将九环大刀背在身后,乖乖牵绳快步向前。
十一姑姑也没拦着,透过纱帐看向猿小旗:“你便是猿校尉的小儿子?”
“回十一姑姑,我并且小儿子,父亲刚认了义子,按理来说他才是父亲的小儿子。”猿小旗不顾无毛的白眼,大大咧咧的说道。
“呵呵,那你怎么也来了?”十一姑姑很聪明,只凭只字片语已经猜到了大概。
“嘿嘿,小人爱热闹。”
“倒是个心大的,那你呢?为什么拜在猿校尉门下?”十一姑姑又问无毛。
“猿校尉与我有恩。”无毛心思不在此处,回答也很敷衍。
“姑姑,咱们这是要去何处?”猿小旗暗骂无毛不知趣,接过话问道。
“洪家镇。”
洪家镇在解覆山以西百里外,是一所凡人居住的镇子,也是大官道以南最大的城镇。
洪家镇上有个洪府,是个钟鸣鼎食之家,其祖上出过进士,同族中也有不少在外为官的亲友,可谓一方豪强。
洪府有个二公子名唤洪文保,此子少年聪慧,七岁能作诗,十二岁便过了县试,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但好景不长,早智易夭,洪文保在众人期盼中连考七年不中秀才,直接被打落神坛,招来纷纷恶语。
有说欺世盗名的,有说江郎才尽的,以至于洪府上下都被泼了不少脏水。
某日,洪文保突然变的疯疯颠颠,嘴里的胡话连篇,甚至辱骂至亲,拳打兄长。
洪父看着平素有礼有节的翩翩公子变成这副模样悲痛不已,但为了洪府的名节只能忍痛把洪文保关在家中。
这一关就是五年,其间洪父遍寻名医也未能治好洪文保的疯病。
直至一日,镇上来个游方道士声称洪文保是邪祟入体,需做法驱邪才能根治疯病。
洪父闻之大喜,花重金购置各种驱邪材料,好生供养游方道士。
但邪祟驱了一年收效甚微,洪父迁怒游方道士,将其扫地出门。
虽然游方道士走了,但洪文保的病有了定性,洪府所有人都坚称洪文保是邪祟入体,治病吃药也改为请人驱邪。
前后又是四年,洪父不知请了多少名声在外的道士和尚,但洪文保的病情是越来越重,脾气越发暴躁,甚至打死了几个服侍的下人。
就在洪文保而立之年的当天来了一位小道士,做了两天法事,洪文保的病情奇迹般好转,不久便恢复了神智。
三年后洪文保考中举人光宗耀祖,又与一名大户人家的女子定了亲事,生活彻底回归正轨。
周围人的恶语随着举人老爷的身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镇的溢美之词,唯有一点让人不解。
举人老爷娶的大户人家要求很奇怪,亲事要在夜半举行,且不让镇民围观讨喜。
三更天,镇口大牌坊下起了一阵怪风,地上的青石板被什么东西压的咯吱作响。
镇民们隐约能听见锁呐和打鼓的声音,隔窗观望又看不见任何东西,皆吓的缩在被窝里发抖。
洪府有底蕴,五进大院,房屋楼阁数百间,台阶高,门槛更高,门前两只镇宅兽既挡住了外面人进去,也拦住了里面人出来。
今日洪府中门大开,萧墙后的几个庭院摆满了宴席,桌上菜品丰富,桌下酒坛满盈,唯独不见一位宾客。
洪家父兄二人坐在正厅的主宴桌,上方的主宴位也是多数空悬,一切都显的冷清而诡异。
“二郎人呢?”洪父已经老的不成样了,满脸的斑纹,发际稀疏。
“已在门外等候。”洪兄说话也有气无力,身体瘦的皮包骨,华服穿在身也彰显不出贵族仪态。
“唉!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洪父握拐杖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