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陈曦被一阵鸟鸣声唤醒。他摸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手机，关闭了闹钟。他害怕自己又沉沉地睡去，便打开台灯起身坐在床沿上，睡眼惺忪地看了会儿地板。片刻后，他轻轻打开屋门来到客厅，变成英国短毛猫竖起耳朵听了听动静，在确信爷爷和奶奶都睡熟之后，便俏无声息地出了家门。他乘作电梯到达顶层，来到通往楼顶的开口下方。体内没有了来福的基因，他只好攀援着嵌入墙壁的铁梯登上楼顶。

暑热已经褪去，夜风吹拂着他，使他完全清醒过来。他走到楼体的边缘瞭望四周，黑黝黝的楼群中，尚有几盏灯光在闪烁，宛若森林中的点点萤火。他身形忽地一闪，变成了一只巨型猫头鹰。他打开影像中的自观赏模式，一只雄健而美丽的雕號的立体影像出现在他面前，那便是碳基计算系统综合各种数据合成的他自己的真实影像。片刻后，他打开了导航系统，那只雕號消失了，一幅BJ地区的真实图景出现在眼前。他将飞行目的地调整到位于西北方向的沙河水库，而后纵身跃出，雕號的巨大影子振翅飞向高空。如果不出意外，只需十分钟左右，他就能到达目标上空。天高气清，风声猎猎，他身下的大地，一串串路灯将一片片黑黢黢的楼群链接起来。虽然已是凌晨，路上仍有大小车辆疾驰。如果不是在此时去做那件他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他哪能目睹还有这样的一些人，或为着理想，或为了生活，在其他人梦境正酣之时，依然在这座城市中不辞劳苦地奔波忙碌。

片刻之后，他降落在东小口森林公园内的一颗大树上，早先栖息于树上的鸟儿呼啦啦地飞起一片，惶恐地逃向远处。那根粗大的树干承受住了他的重压，树枝树叶颤颤悠悠，簌簌作响。他巨大的翅膀忽闪了几下，待平衡住身体后，他朝高空、地下和附近的树丛中观察，竖起耳朵倾听，不放过一丝一毫可疑的影子和声响。有只猫咪正在东侧约两百米外的密林边缘潜伏，很像是在捕猎老鼠。大树上的动静惊倒了它，它警惕地朝这边望过来，眼眸似两点鬼火一般闪烁着。北侧一块平展的大草坪上，正在享受月华和嬉戏的野兔们安静下来，或竖起身子凝神静听，或转动着脑袋观察，似乎正在评估那个落在树上的巨大影子的危险程度。巨型雕號心中竟然产生了捕捉它们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片刻后，他再次振翅而起，同时发出了夜枭特有的鸣叫声。这瘆人的叫声仿佛是催命的咒语，兔子们被吓坏了，不约而同地蹬起飞毛腿，朝东侧的密林中窜去。而那只猫咪早已不见了踪影。

夜枭的眼睛让他仿佛戴上了一幅分辨率极高的夜视眼镜，再加上碳基计算超自然进化系统视觉辅助功能的助力，周遭黑暗的环境在他眼前如同白昼一般。飘在眼前的三D影像中，他的身影即将与目标重合在一起。前方不远处，沙河水库宛如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巨大“镜面”，反射出夜空的妆容，偶有微风吹过，粼粼波光中月影婆娑。他沿着岸边飞行，拣选着高大树木的上空低掠。一个个鸟巢散落在树端，巢中安眠的鸟儿纷纷惊醒。鸟儿们发现了那个巨大的黑影，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发出嘎嘎的叫声。盘旋几周后，他确定一处巢穴中的鸟儿正是自己要捕捉的目标，鸬鹚。

昨天晚上，陈曦和爷爷一起看BJ新闻的时候，得悉这里聚集了数百只鸬鹚。他灵犀一动，决定来此练练手。此刻，他正振翅悬停在目标上空。

目标鸬鹚抬头看向他，就像是看到了地狱的使者。在发出一声惊恐的鸣叫之后，鸬鹚仓皇地飞起来，直接朝那块巨大的“镜面”扎了下去。但它的头刚刚触及水面，忽而又飞升起来，“镜面”上瞬间泛起阵阵涟漪。它被那个魔鬼捉住，提到了空中。它一边叫喊一边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魔鬼携着它降落在岸边的草地上，两只巨大的爪子将它控制住，颠来倒去地翻腾着它，一双如鬼火般闪烁的巨大眼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似乎是在思索着从那里撕开它的身体。鸬鹚几次想逃跑，但都被那魔鬼一把按住了。魔鬼似乎是在为捕到了一只肥鸟而感到十分欣喜，咯咯咯地笑了几声，笑声恐怖至极。紧接着，他吐出细长锐利的舌头朝它刺下来。鸬鹚以为魔鬼要切开它的胸膛，先吃掉鲜嫩的内脏，而后再将它一口口撕食殆尽。它浑身颤抖，噗噗地拉出了一大砣粑粑，而后便拼命挣扎起来。它愤怒地嘎嘎叫骂着，翅膀拍打在草地上，啪啪作响。但它只感到胸口处一阵纤细的疼痛，而后束缚它身体的两只鹰爪松开了。它感到一阵轻松，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它本想逃跑，但情知逃不掉，便直愣愣地仰视着那魔鬼，看他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自己。那魔鬼也在看着它，怪模怪样地转动着头，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似乎是在嘲笑着它的胆怯和狼狈的样子。魔鬼的身形忽然闪了闪，一瞬间便化身成了它的同类。他似乎很快意，展开巨大的翅膀用力拍打起来，羽毛间泛起点点荧光。风乍起，鸬鹚被气流推搡着歪倒在草地上。而那只由猫头鹰变形而成的巨型鸬鹚则飞到了空中，一头朝那块巨大的“镜面”扎了下去，水波朝四周荡漾开来。片刻之后，在波纹的尽处，他叼着一条大草鱼露出了水面。

逃过一劫的鸬鹚仍然站在那处草地上，它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暗自庆幸大难不死，正准备返回到巢穴中去。但它忽然感到毛骨悚然，原来是那魔鬼又回来了，就悬停在它上方五六米高的地方，两只鬼火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它。他巨大的翅膀煽动着，吹得草叶沙沙作响。鸬鹚发出了嘎嘎嘎的抗议声：你这家伙为什么总是缠着我，有那么多鸟儿栖息在附近，你就不能换一个。两个黑黢黢的东西砸下来，掉在它身上和身旁，吓得它晃晃悠悠地躲到了一旁。它看着那两个不断翻腾的东西，嗅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原来是一尾大鲤鱼和一尾大草鱼，都是它最喜欢的美食。那魔鬼悬停在空中，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之后，便振翅朝远处飞去。鸬鹚仰望着那个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它对那个魔鬼的一系列的行为大惑不解，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作为传奇留在它的记忆里。

陈曦回到家里，听闻爷爷的鼾声如常。一切顺利，整个行动历时三十五分钟。他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倒在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梦到了好多鱼，一群群，色彩斑斓，银桂儿藏在它们中间，身影若隐若现。他大声叫它的名字，银桂儿好似听到了，却被其它鱼儿裹挟着，渐渐远去。他梦到了好多鸟，一群群，遮天蔽日，唧唧喳喳，他大声朗诵着那首幽兰喜欢的儿歌，“小宝贝儿，粉嘟嘟，伊呀呀，大舌头……”

又到了周五，陈鸣晓和栗云娇下班后来到了茉莉园小区的父母家。刘凤珠得知儿子明天不去加班，便提议邀陈鸣鹤和丁然明天过来，全家人一起吃顿饭。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一过，家里便热闹起来。很少下厨房和做家务的陈鸣晓表现出色，不但收拾了两条鱼，还剁了一堆排骨。丁然买来了鲜啤酒，又将几十根羊肉串放进烤箱，一会儿的功夫，羊肉的香味儿便不可阻挡地弥漫了整个屋子。丁当响嚷着要先品尝自己那份羊肉串，惹得陈霓也直流哈喇子，但他们的提议被坐在沙发上边择菜边聊天的姑姑和奶奶无情地否决了。陈霓和丁当响只好悻悻地去看动画片，但两人却为看那个台播放的动画片发生了争执。奶奶和姑姑只好又帮着他们调解，奶奶说陈霓是姐姐，要让着叮当响，姑姑说叮当响是个男子汉，要让着女孩子。

陈曦写完一篇小作文后来到客厅，恰好看到这一幕，便坐到刘凤珠身旁，说道：“奶奶，绿珠和碧喜要是不送人就好了，陈霓和叮当响可以一人抱着一个玩耍，绝对不会吵架。”

刘凤珠瞥了眼他：“还不都是因为你，跟那几个小东西玩起来没够。”

陈曦明知故问道：“绿珠和碧喜送给谁家了？要不咱们再把它们要回来。”

“问你姑姑，当时是她去处理的。哎哟，我哪儿舍得绿珠啊，想起来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哼，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陈曦看向陈鸣鹤，但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姑姑却满脸严肃：“当初就是因为怕影响你学习，你爸爸才非要把它们送走的，你现在想找回来，你爸爸和妈妈会同意吗？再说，既然都送人了，怎么再好要回来？”

“我就是想知道它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它们。”

“你还是把这心思打消吧，连我们都见不到，你怎么可能见到。”

陈曦碰了一鼻子灰，感到十分沮丧，悻悻地回到卧室。前几天，他曾经借故去过姑姑家，目的就是想看看绿珠和碧玺是不是在她家里。他猜想姑姑和姑父绝舍不得将绿珠和碧喜送给别人，不只是因为他们对两只小可爱有着深厚的感情，还因为绿珠和碧喜身上藏着变形的秘密。他将姑姑家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看过了，也曾变出过英国短毛猫的鼻子，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他既没看到它们的身影，也没嗅到它们的一丁点气味。他坐到椅子上，盘算着如何才能打探清楚其他几只宠物的去处。屋门一响，叮当响悄悄地走了进来。陈曦灵机一动，便想从这个小表弟口中探听些消息。但他还没开口，叮当响便凑到他跟前，颇为神秘地说道：“哥哥，我爸也有一只变色龙，还有一只狸花猫。”

陈曦心中蓦然闪过一丝光亮，问道：“哦，它们叫什么名字？”

“它们就叫碧喜和绿珠啊，我爸和我妈不让我告诉别人，也不让我跟它们玩。但你是我哥哥啊，当然应该告诉你了。但你别跟我爸和我妈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他们该批评我了。”

“好的，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知道它们在哪里吗？”

“它们过去都在我爸的攀岩馆里，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去我爸的攀岩馆了，也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那里。”

陈曦知道，姑父经营的这家攀岩馆是他与长臂猿攀岩俱乐部合作开的一个分馆，平时由家人帮他打理着。陈曦知道攀岩馆的位置，却一直没有去过。虽然尚无法确定绿珠和碧喜是否在那里，但对他和慧宇星人来说，无疑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和叮当响以食指拉钩，表示一定会对小表弟泄漏秘密的行为保密。

饭菜极为丰盛，一家人其乐融融。陈鸣晓好不容易休息个完整的周末，栗云娇没拦着他喝酒。丁然为了让大舅子好好放松一下，频频与他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