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内,萤烛通明,黑压压的人影低跪成一片,无人敢言。
长公主突发恶疾,一连两日,都未曾醒来。陛下盛怒,下令,若治不好长公主,整个重华宫一起陪葬。
天威之下,无人不敢不尽心。
重重帷幔下,萧颜仰面躺在床上,她的身上盖着厚厚的寝被,青白交加的面庞上透出细细的汗珠。
一阵水声响起,跪坐在床边的侍女用水湿了帕子,轻柔的擦去其额上的汗珠。她又伸出手去探公主的额首,滚烫的体温自手背传来,不由得一惊,“跟李太医说,又发热了”。
“诺”,又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一会儿,李太医从外间匆匆赶来,神色紧张,小心翼翼的为长公主号脉。一番诊断后,他抬起头来,双眉紧皱,神色凝重,对着身后的小医倌吩咐道,“先把老参汤给公主服下”。
案牍上的草药罐子在火炉的温热下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清苦的药草香在宫室里面久而不散。
一碗漆黑的老参汤,用玉碗盛着,却怎么也喂不进去公主的嘴里。正当众人焦灼之际,一声清朗的男声自外间传出,“让我来吧”。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袭青衫,身形清瘦,眉目修长疏朗,面如冠玉,自成一股谦谦君子的温柔矜贵。
“如此,便麻烦怀公子”,为首的侍女微微颔首道。
怀公子,南宫怀,北兖五皇子及质子,也是长公主的新宠。他和长公主的关系,众人皆知。
他步履蹒跚地向内殿走去,缓慢又笨拙,因为患有腿疾,所以走起路有些一拐一拐的。
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大约一个瘸着腿的皇子也继承不了大统,所以便被扔来当了质子,任他自生自灭。
外面的人看不太真切,只隐约瞥见,帷幔里,男子轻轻扶起公主殿下,然后靠坐在他的肩上。温润的声音自里而外传出,“公主,公主,张嘴,喝药了”。
南宫怀用玉勺舀出浅浅的一勺汤,送喂到公主的嘴边,却还是一样的结果。他想了想,一口喝下整碗老参汤,然后不顾众人的目光,以口渡药!
一碗老参汤是送喂下去了......
众人大惊,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此情此景,多情公子与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在这生死攸关的性命时刻,倒有些民间画本子才子佳人的精妙。
殿外,人影攒动,太医署的众位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商讨救治之法。
“长公主此疾来势汹汹,实在古怪!老参汤现下是吊着的,但是也不是长久之法。”
“是啊,诸位有何高见?”李太医皱着眉头,目光转向众人。
“长公主的症状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毒”,一位年轻的医弟子踌躇地开口。
“孙城,慎言!”李太医提醒道。
其实,长公主的症状是下毒之症,当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怀疑过且查探过了的,所有的衣食住行,包括香料等细微之处都看过的,并无任何问题。
没有源头怎么会中毒?而且,如是中毒,怎么又会查不出什么毒药?难道真是他们医术不精?!
“不管是什么,现下治好长公主才是头要紧的事情啊!”
众人纷纷附和道,如果长公主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天子之言不绝于耳,今日重华宫所有人怕都要活不了!
“如果院首在就好了”,另一位医正感概道。
太医署院首刘太医,医术高超,妙手仁心,可偏偏几日前告假回乡了!真是不巧!如是现在去送信,接刘太医回来,往来路程起码得十日,长公主也等不急啊!
李太医忧心忡忡,思索着对策。
”或许洛珈神医有法子“,众人中不知哪位小声咕哝了一句。
声音轻渺,却如巨石投入一片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珞珈神医,百里珞珈,那是医仙谷百里家的传人。百里家世代为医,医术出神入化,相传能医死人,肉白骨。如是珞珈神医能出手,还要什么病症不能药到病除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百里世家世代隐居,行踪飘忽不定,谁知道这位珞珈神医身在何方?
众人面面相觑,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孙城站了出来,“我知道有个人知道神医身在何方。”
“谁?这种危急时刻,孙城你别卖关子了!”李太医急道。
“是慕大人!慕安”,孙城回道,“他跟珞珈神医是至交好友,听闻不久前洛神医来神都之时还在慕府清谈”。
众人听闻此言,皆眼前一亮。
慕安,慕大人,太子少傅,文官清流,最是和善不过!
“那快去寻慕大人!”
飞马疾驰,马驹的踏蹄声在神都寂静的街道显得格外响亮。
早春里,上弦月,夜深似水,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