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兰住院后到现在，杨慧娴都没见她哭过，看得出，她已经在尽力控制了，可越是这样，被压抑的情绪就像压力到达极限的火山，让她彻底失控了。

杨慧娴不住地安慰她，轻声说这些都是她该做的，别说太多见外的话。

张小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还带着口罩，呼吸愈发困难了。杨慧娴想让她把口罩取了，这样能舒服些，可她不愿意，说不想吓着孩子。她拿手背用力地擦拭眼泪，就在这时，口罩绳断了，她的脸一览无余的暴露出来。

三个孩子全愣住了。女儿们知道她的鼻子受伤了，母亲住院期间鼻子一直盖着敷料，她们并不清楚母亲的真实情况。还以为母亲在医院接受救治后，鼻子已经长出来了。

可此刻，看清了她全貌的三个女孩，并没有被这张惊悚、怪异的脸吓退。那张脸上记录着苦难和坚忍，却仍然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温情和善意。

妮娅也哭出了声，抱着张小兰一个劲地问她疼不疼，还在她缺损的鼻子处不断吹气。她小时候一受伤，外婆就这样给她吹。她不懂张小兰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可还是天然地能共情到对方的巨大痛楚。

一时间，杨慧娴也红了眼眶。

这些时日里，杨慧娴也看到了谢茗茗的不断进步：在手术台上她可以充分地理解主刀的意图并恰如其分地配合；面对患者时她可以立场坚定地给住自己的意见而不像从前那样轻易地被患者牵着鼻子走；她的气场也在慢慢改变，不再是从前那个有些唯唯诺诺又举棋不定的年轻大夫了。

她决定让谢茗茗当下一轮的住院总医师。虽然住院总的工作非常辛苦，但是也非常锻炼人。在当住院总期间，谢茗茗的专业技能会得到进一步提升。由于住院总需要协调科内各项工作安排，并负责全院的夜间会诊，这也会锻炼她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

这是田子夜第三次出现在杨慧娴的门诊上了。她第一次来妇科门诊是半年前，她在常规体检中被查出有子宫肌瘤。她和丈夫有生育二胎的打算，发现子宫肌瘤后便有些紧张，怕影响怀孕。

杨慧娴告诉她，这种子宫肌瘤是妇科最常见的良性肿瘤，将近四分之一的育龄期的女性都会长肌瘤。很多子宫肌瘤的患者并没有明显的临床症状。多数子宫肌瘤长在子宫表面的浆膜层上，个头大了可能会引起压迫症状。子宫前贴膀胱，肌瘤压迫膀胱会导致尿频、尿急。子宫后临直肠，肌瘤压迫直肠会导致便秘、腹胀。部分的子宫肌瘤生在在宫腔内的粘膜上，可能会导致月经增多、经期延长。粘膜下肌瘤还会影响宫腔形态，导致不孕。如果孕期肌瘤增大，还可能会引起流产。她的肌瘤长在浆膜层上，不在宫腔内，对怀孕没什么影响，而且只有4cm，也没有压迫的症状，可以观察。

田子夜在三个月之后来门诊复查彩超，她的肌瘤和上一次相比没什么变化。又是三个月后，她第三次来复查。

就在杨慧娴给她开具检查单的时候，田子夜说自己最近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的二宝出生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婴。可是二宝就像小哪吒一样，居然一出生就能说话了。她晚上哄二宝睡觉时，以为二宝要睡着了便准备离开。可是二宝居然抱着她一直哭，说她在妈妈的肚子里看见了怪物，她不让妈妈离开，怕妈妈被怪兽带走了。

田子夜醒来后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病，所以会做这样的梦。一想到二宝对她说“肚子里有个怪物”，她便觉得那个怪物就是肌瘤。她也在网上查了，子宫肌瘤有恶变的可能。

仅凭一个奇怪的梦便觉得自己得了重病，这听起来非常荒唐。可是在现实中，杨慧娴也遇到过好几次类似“走进科学”的玄学事件。那几个患者身体上都没出现症状，可她们都梦到自己得了重疾，便来医院检查，结果还真查出大问题。

杨慧娴不是弗洛伊德，自然是不会给田子夜去做关于梦的解析，只是耐心解释：“子宫肌瘤的恶变率非常低。出现肌瘤恶变的患者，往往有子宫肌瘤短期内增大，不规则出血以及腹痛的症状。你目前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先别自己吓自己。梦都是反的，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