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期内各种游赏宴饮是少不了的,刚好放榜,新人一茬接一茬。
凡进士,试世家,世家大族垄断资源,以至于寒门再难出贵子,拿到官职的基本上都是世家子。
虽说世家标甲第,但也不是没有寒门子弟入榜,这是世家拉拢人的时候。
各种宴席轮番上阵,庆祝及第,结交名士。再一来,就是氏族间互相笼络,议亲联姻的时候。
“难怪婉茹的请帖已经送来了。”萧玉融道,“赏花宴。”
王婉茹,萧玉融闺中密友,初原王氏嫡三女。
萧玉歇点头,“拉拢新科进士,将那些寒门子弟揽入门下,还须花点心思。”
萧玉融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拖长了调子:“大哥——”
“怎么?”萧玉歇瞥了她一眼。
“与那群世家贵女一块儿,不得多几身衣裳头面撑场面?我最近还瞧上了一家铺子呢。”萧玉融道。
萧玉歇摇摇头,“你只管选就是,至于那铺子,跟东宫管事说一声,支了银子去买。”
“我便是早知道大哥待我最好。”萧玉融高高兴兴地抱着萧玉歇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两靥生花,生得又漂亮,绿鬓朱颜,任谁也对她硬不起心肠来,对她的任性照单全收。
“就你最顽皮。”萧玉歇弯了弯唇角。
等从公主府里出来,天色渐晚,萧玉歇回宫前去御书房。
萧皇等候多时,埋头看着奏折,头也不抬一下,“来了。”
“是。”萧玉歇回答。
“见过你妹妹了?”萧皇问。
“是。”萧玉歇答。
萧皇身子抱恙已久,病容憔悴,咳嗽两声,放下宗卷,“这猫嫌狗厌的小霸王,近来居然也懂事不少,没再出去给我惹麻烦。”
萧玉歇没说话,萧皇继续说下去:“融融生下来没多久,你们母后便去了,偏偏她是个姑娘家。你们兄妹二人,都是在我膝下亲自养大的。”
他不像是在跟萧玉歇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眉宇间尽是怀念。
仿佛有些惆怅般,萧皇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萧玉歇道,“父皇疼爱,我们心里都省得的,父皇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萧皇叹气,捏了捏眉心,“此次寿辰,融融与李尧止的定亲之事,该提上议程。”
“李氏之前不是不愿意尚公主?”萧玉歇讽刺般扯动了一下嘴角。
萧皇目光微冷,“李尧止是融融伴读,与她青梅竹马长大,楚乐上下,谁人不知?天家择人,岂容他们心思泛滥?难道想抗旨?”
“原是如此。”萧玉歇顿了顿,沉默了下来。
父子二人皆是沉默,内室只有烛火摇曳时偶尔噼啪一声的脆响。
良久,萧玉歇才出声:“融融的婚事,必须如此吗?”
“那你要如何?”萧皇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乱世如此,你我若不能庇佑她一世,又该如何?若有联姻在,那她就多一层保障,多一层庇护。”
他道:“一来边境苦寒,融融吃不得苦。崔氏世世代代镇守边疆,唯恐胡人作乱,离危险太近。”
“二来允州为兵家必争之地,柳氏不安稳因素多之又多。”
“三来王氏嫡系男儿一脉单传,如今的掌门人不良于行。”
“无论如何,李氏都是最好的选择。李尧止世家公子品貌第一,到底是与融融从小一同长大的。”
萧皇显而易见是仔细思量之后,才为了萧玉融做出的最佳道路。
萧玉歇低眉看着自己的影子,眼睫乌浓,“是。”
*
放榜前后,萧玉融手里的帖子更是都快要堆成山了。
她精挑细选择了几个出来,最大的一个还数是王家举办的赏花宴了。
这一个赏花宴,就能集聚皇亲国戚和世家子弟,哪怕是寒门之流也在宴请名单里头,可谓是萧皇生辰前最大的牌场了。
对于萧玉融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像前世那样执掌兵权,结交名士之流。
不同于萧皇过世后她的权倾朝野,现在她虽然得宠,手上却并无多少实权。
既然想要制止变天,那自然要早做打算,争夺权位是必要的。
不过崔辞宁缠她缠的紧,崔家远在北境,只来了崔辞宁一个嫡系的人,他成日里不是跟着萧玉歇做正事,就是拜访昭阳公主府。
例如说现在这样,萧玉融把请帖递给翠翠,崔辞宁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吐槽王氏的府邸建设得如何如何死板但却奢靡。
“我先前替我父帅去了一趟,便再也没兴趣去了。”崔辞宁撑着下巴,看萧玉融书案上摆着的丹青字帖,“你们南方的姑娘,都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吗?”
萧玉融问:“那依少将军所言,北方姑娘家都喜欢什么?”
“都有。”崔辞宁道,他统共就没见几个同龄姑娘,大多都是武将女儿,“不过我见过更多姑娘喜欢弓马骑射,崔家女子多是跟父兄丈夫一起上战场杀敌的,我族妹如今才到我肩膀那么高呢,就能降服烈马,弯弓射雕了。”
萧玉融似笑非笑,“少将军这是在点我呢。”
崔辞宁这才发现,萧玉融也到他肩膀那么高。
“我没这个意思,昭阳。”崔辞宁连忙道,“南方姑娘都是软性子,不舞枪弄棍,喜读诗书,各有各的厉害之处。”
“那少将军怕是想错了。”萧玉融眸光明亮,语气平静,“我并非少将军想的那种女儿家。”
她道:“我六岁师承允州柳氏,师从名士。十岁随军父兄。十三岁时,我便弯弓搭箭,射杀当街强抢民女的御史中丞之子。”
萧玉融琥珀般的眼眸载着流光,露出一个笑容,狠狠地震慑到了崔辞宁的眼睛和心脏。
崔辞宁像个傻瓜一样怔忡地望着萧玉融。
萧玉融道:“我本南山凤,岂同凡鸟群。”
窗外暖和的日光和蓊郁的花枝无一不是在传递着春日盛景,可是崔辞宁偏偏觉得真正的春景却在他的眼前。
他应当说什么呢?
这是崔辞宁撕破那些外在的东西,头一回窥见萧玉融真正的模样,她似乎并非自己想象中柔情似水的江南佳人。
“是我妄言了,不想昭阳居然这般厉害。”崔辞宁露出一个笑,转移了话题,“王家办的这个赏花宴,我也是有些耳闻在,据说还要打马球。”
萧玉融顿了顿,这倒也是回事。
崔辞宁笑:“届时,你看上了哪个赏头,我替你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