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懒散地斜照着附近几个横七竖八破烂的村庄,像是大病初愈、劫后余生后发出的沉重叹息,给人一种被毁灭又复苏后病恹恹的颓废印象;除此之外就是死气沉沉的安静,偶尔有不多见的小汽车鸣叫着喇叭飞驰而过,带起漫天飞扬的尘土算是一道浑黄的风景线;在黑白灰色衣服的人群中偶尔走出了深红、淡绿的身影,为这个单调的春天增添了一丝鲜活的气息,以慰这世界姗姗来迟的春天。这种情形像极了一位诗人笔下描写的那样: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不过在这种景象中处处蕴含着一种新的生机,共和国在经历了战争与动荡后,在和平发展中摒弃了浮躁与盲从进入到一个沉思的阶段,处处显露着都是新的萌芽和探索的脚步。可以说这是一个懵懂无知的时代,也是一个觉醒而又疯狂的时代。这一切的一切汇成了一个陌生、探索求知的年代:它贫穷亦富有,单调亦丰饶,它携猎猎长风,也驭嘶嘶战马,煮沸青春,高歌猛进,燃情征途,开拓进取。
在这个纵横捭阖的世界,秩序再造的时代,形形色色人等混杂充斥人间,天地间的澎湃大戏正徐徐开启。同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云涛作为生在新中国,成长在红旗下的一代年轻人,乘着时代前行的列车见证了共和国的发展。
云涛在结束了三年的军旅生涯退伍回到家乡古州后,过了一段舒适安闲的日子。一天全家吃晚饭的时候,在军分区主导工作的父亲云沧海通知整天不着家的云涛,他在地方转业安置工作落实的差不多了,古州市公安局已经同意接纳他到市公安局辖属下的交警大队上班,最近会有公安局的电话通知他前去报到。云涛听完不为所动地说:“我这刚离开了军营转身又要进警营,刚脱了军装又要穿上警服,这辈子算围着党政军转圈圈了。”
“不围着党政军转,那你想怎么样?”
“哪如自己做点小生意。没人管着全凭自己说了算,愿意干就干,累了不愿意干了就歇着,阴天下雨的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全凭自己做主,做个生意人多轻松多自由呀!每天蹲在树下乘凉,抠抠脚丫子,捉捉虱子,打打算盘;还有嫩丫头给捶腿揉肩,泡壶好茶,再抽上两口旱烟,看着娇妻,那是人间再舒服不过的事啦!”云涛一副少爷羔子享受的嘴脸。
云沧海听他这样讲,瞅向云涛的母亲姚琴,不断唏嘘着,然后鄙夷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他这动机就不对,为了不受人管制去做生意,还想干就干不干就歇着,那生意能做得好吗?做生意是个容易事吗,你必须殷勤付出,天上不会掉馅饼,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那需要精准的眼光,高瞻远瞩的经济头脑,需要吃苦耐劳。天道酬勤,不吃苦在前哪来的享受在后——年轻人要老是抱有这样的消极思想可是相当危险的!”“还有就你那吊儿郎当的样,让你去做生意我可不放心,再回头你生意没做成,再养成了自由散漫,好吃懒做的臭毛病,那事你休想!还是把你交给我们的组织,依靠组织比较稳妥,有组织有纪律,时时刻刻受组织敲打,剔除你这好吃懒做的思想,把你身上那些臭毛病、坏思想都给你扳过来,到公安局的大熔炉里锻造成一块好钢去吧。”云沧海说得一针见血,不容置疑。
“照这样看来我也只有上班这一条路了,可是现在人多工作少,我自己做小生意,把工作岗位让给更需要的人还给国家减轻负担,替国家分忧呢,我这还是大大的爱国的表现哩,应得到大力提倡;街道社区应该公开提出表扬,锦旗就免了罢,最好来点实际的,额外给点物质奖励,给点慰问补助金。最好电视台再来独家采访一下,内容就写: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青年人不怕吃苦受累,自主创业......”云涛就爱抓住父亲的话柄斗嘴说事。
“什么时候又轮到小子教训老子了!我听过见过的事比你遇到的事都多,你是井底之蛙只看到井口的那么大点天就目空一切了!以为什么都懂比谁都强了......我观察自从你回来这一阵子,天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自甘堕落,种种不良作风越来越严重;平时语多放肆,行为放荡不羁,毫无信仰,学习上不思进取,作风上自由散漫,生活上追求享乐......是不是该把你直接送劳教所劳动改造以观后效。”每次饭桌上等把父亲的火即将撩拨起来,山雨欲来,紧随着下一步会是狂风骤雨时,云涛便很识相的干脆地闭嘴,埋头吃饭窃笑。
云沧海是在部队成长磨炼,在经历多次战斗中浴血奋战历练出来的人。他自小母亲死得早,跟着父亲过活。等他十几岁时瞒着父亲偷摸跟着同学参了军,随着部队走了,战争年代一走就是十年八年不通消息。后来云沧海的父亲想儿子想得入了魔,知道抗战胜利以后儿子就该回来了,索性每天什么也不干了,守在城市南来北往的一条必经之路上瞅着、等着。他说他儿子跟着部队回来一定会经过这条路,从他面前经过,他就能在队伍中认出他的儿子。终于,白衣执甲,英雄凯旋,可是父子终未能见上一面。在云沧海的父亲死后几天他回来了,邻人说他的父亲想他想得积劳成疾,临终之前还坐在路口处的大石头上焦急地盼着、望着,望眼欲穿,最后是想儿子想死在了十字路口那块大石头上。云沧海未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自然是痛不欲生,守在坟前盘桓多日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