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野也有兄长。
兄长名字不好听,没读过书,还说读书百无一用,早早就下地。
傅闻野不种地,兄长表面不满,心里却想着,能把书读好,及第,那就是光宗耀祖。
所以他一直受兄长供养。
好不容易明经科中举,兄长很高兴,来找他。
结果却在路过萧府的时候,和几个赌徒撞见,被人毒打一顿自此去世。
这事也就成了傅闻野内心的隐痛。
“你哥哥是谁啊?”
傅闻野展眉,整个人放松下来,“我帮你找哥哥,怎么样?”
“我哥哥比你还好看哦!他是神武军里最俊的,还会耍大刀!可是参军叔叔告诉我,哥哥和另一个姐姐上山去了。”
“另一个姐姐?”
“就是苏孔目,苏孔目是个好人,帮过哥哥的朋友,所以我也记得她的名字,叫苏朝歌,叔叔,你能帮我找到哥哥和朝歌姐姐吗?”
朝歌……苏朝歌?傅闻野心潮迭起,“你说上山,上的是什么山?”
“落翮山,好远的!上面还都是老虎和狼!你快去救我哥哥吧,叔叔要是去晚了,我……”
少年边说边哭,两眼一抹泪,脸更脏污了。
然而无论怎么抹脸,少年都死死攥紧了糖葫芦。
“你叫什么名字?”
“阿冲!我叫阿冲!哥哥的名字最好听了,叫澜夜,三点水的澜,夜晚的夜,叔叔一定要帮我把哥哥找回来哦,这串糖葫芦我都舍不得吃完,”阿冲不再哭泣,吸着鼻涕,“等哥哥回来,我跟他一起吃,哥哥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积雪院内聚满了人,因为苏朝歌生病了。
她躺在床上浑身剧痛,额头滚烫,封兰桡给屋子里加了好几个炭盆,为她驱寒。
淑清芬和周大娘站在一旁,忧心忡忡。
许澜夜的眼神很怪异,内疚,自责,昔日高昂的头,此刻默默垂下,闪在墙角的黑暗里,不想挡明。
“我没事。”
苏朝歌宽慰着,“我小时候经常这样,旧病好了新病就来了。”
唐易瑶双臂抱胸,“是啊,也不知道是人为还是……”
许澜夜弹了她脑袋瓜,“就你会说话。”
“你打我这也是实话,你昨儿……”
封兰桡正坐在床榻边的小杌子上,闻言直直看向唐易瑶。
知情人只能闭嘴,“你昨儿对苏小姐可真好,苏小姐也真是的,不注意照顾自己,好了三当家我们出去吧,这屋子怪热的。”
封兰桡关心则乱,找了好几面木屏风,又围着炭盆。
许澜夜有经验,“你把屏风去一面,不然更生就憋死了,你不记得之前那是谁来着,大冬天把自己围家里,然后活生生憋死了一家人?”
“好啊,清芬,去一面吧。”
封兰桡从善如流。
唐易瑶搀着封兰桡的手,给许澜夜使了个眼色,“苏小姐,我们就不打搅啦。”
桌案上的苦药还没喝。
苏朝歌靠着几个软枕,颇为发愁,“嗯,那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走后,霎时冷清了下来。
出门的时候,封兰桡问唐易瑶,“你今日怎么不喊许郎了?”
唐易瑶:……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许澜夜平日夸夸其谈,现在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环顾四周,掩饰自己的尴尬,手里的貂裘轻轻盖在苏朝歌腿上。
“我没想到会这样,实在抱歉,许元晖已经去给你煎药了,他是个神医,从小熟读医术又给人看病,你的病很快就会……”
“你昨天怎么没想着反驳。”
苏朝歌忽问。
许澜夜怔了片刻才想起来“反驳”是什么意思,“我笨嘴拙舌,你也不反驳啊。”
回旋镖又扎了回来。
“昨天……谢谢。”
苏朝歌盘弄着手里的被子角,“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第一次飞。”
许澜夜觉得很怪,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千言万语堵塞在心里,见不得人,他是个贼,左顾右盼,偷偷摸摸,心里一隅早就有野草盛意滋长。
他今早火急火燎去找许元晖,对方被他大早上拉着起床,知晓来意后,反倒玩味看着他。
不仅是许元晖,很多人眼里,许澜夜对谁都是漫不经心,生活中更是漫无目的,基本上没有什么能让他上心。
“小夜,恕我劝你一句,小朝歌是摇摇欲坠的火,风一吹就会熄灭,你现在这么做,是强行要她燃下去。”
“别管那么多,你快去治她的病,她现在烧得厉害,你不是最擅长治风寒了吗?”
“我当然能救她,可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你强行要她燃下去,可以,但她不仅身子骨虚乏,就连心也漂泊无定。
你要是真想救她,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你是许帅啊,万事不关心只求逍遥自在的许帅,你要是做不到这点,就隔岸观火吧。”
想罢,许澜夜赫然抽身,他脑海里是昨日并肩飞跃落翮山的场景,以及如同枯木逢春般笑起来的苏朝歌。
那一刻苏朝歌很高兴,他也很高兴——许澜夜是个很简单的人,他只知道这些。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