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战争已是民不聊生,皇兄作为明玄君主,有东山再起之责,淮安作为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理应顾全大局,与百姓和这明玄——同生共死。”
她的话音刚落,大殿内忽然闯入一位穿着染血盔甲的侍卫,正是不久前皇帝派出去刺探军情的御前侍卫统领,只见他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陛下,乌涂大军已过楚禾关,正向太云城而来。”
听闻此言,楚淮央忽然仰天长笑,眼角滑过泪水,像是失了心智般,疯疯癫癫地走上那玉石红木精雕而成的台阶。
他双手抚过身旁金色围栏,而后瘫坐在这龙椅上,喃喃念道:“战鼓声催兵将至,明玄疆土易人时。昨兮盛景随风去,终是难逃亡国悲。”
“陛下,还请移驾出城,”大殿之下,御前侍卫统领垂首朗声说道,“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拼死护送陛下平安出城。”
“好好好,”龙椅上,帝王抬手一指,声音沙哑颤抖地说道:“朕即刻封你为北渡大将军,集结城内所有的将士,随朕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主隆恩,”大殿下的那名侍卫统领——现在的北渡大将军声音激动道,“臣这就出去集结兵马,护送陛下出城。”
龙椅上的楚淮央随意地摆摆手,免了那人行礼,叫他出去快些操办,又在那北渡大将军匆匆走出殿外之后,抬起衣袖,抹了把眼角可能并不存在的泪水。
整个过程楚淮安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龙椅上当今圣上、自己的至亲胞兄那装模作样、虚伪至极的姿态,心中不免为上一世的自己感到悲哀。
上一世,楚淮安就是被他这些“兄长只有你这最后一位亲人,你定要陪伴兄长左右,一同东山再起”的话语所诓骗,与他一同逃离太云城。
她以为皇兄是顾念一母同胞之情,才会带她一同北上,却不料,她的那位皇兄——只是将她当作了拉拢人心的工具。
在北上到达位于明玄北疆的附属国——雅赤时,楚淮央将她当作投诚的礼物,献给了雅赤的帝王。
那已是明玄亡国一年后。
城外营地,楚淮央一行缓缓离去,独留楚淮安一身明黄长衫,于寒风萧瑟中,赤脚站在覆有白雪的泥土之上。
她内里未着寸缕,发髻散乱,垂在脑后。
“你的皇兄将你许与我的将士,来换他在此苟延残喘。”
说这话时,雅赤的君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传闻中,明玄公主容貌倾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以你今日身份,也只配赐与孤之将士玩乐罢了。”
“雅赤王,这是何意?”楚淮安拢着衣衫,眸子里映着不远处火把的光亮道,“光天化日之下,雅赤王陛下尔等竟打算强上不成?”
“大胆,强上,你还不配。”身侧侍卫忽地扬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你以为明玄还如同当年一般盛世?叫你声公主,是对你的抬举,骂你声贱婢,倒也不为过。”
这一巴掌的力度极大。
楚淮安歪斜了头,碎发随着风,落在了微肿的脸颊之上。
接着,她被人大力拉扯,混乱中褪去了长衫,逼迫她在这雪地中起舞,供将士们玩乐。
那一夜,北疆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飘洒了一夜,天明之前,她倒在了地上,唇角冻得乌青。
模糊的视线中,玄色履靴踩着积雪,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
她费力的抬起眼眸,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正缓缓向她这走来。
来人是那昔日明玄帝王,他微微俯下身,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倒映着她满是伤痕的脸庞。
他伸出了手,抚摸上她冰凉如玉的脸颊,轻声说道:“妹妹九泉之下莫要怪朕,要怪就怪那乌涂小儿,怪这天命不公。”
听到这,楚淮安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是嘴角翕张,发出些游丝般的声响。
在她身前,那帝王忽然松开了手,直起身子,从她身侧离开,向着太云城的方向道:“你我自幼生活在这深宫之中,虽说衣食无忧,却也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那时我便说过,有朝一日,为兄定会带你出城北上,看那冰峰雪岭,大漠孤烟。”
言至此处,他的眉眼微抬,神色中,竟也仿佛带上了一丝感伤。
天边寒风大作,乌云低垂,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他没再停顿,背手于身后说道:“如今,也算是承了朕当年的诺言。”
“世人皆言——最是无情帝王家,安安,下辈子,不要再生于皇室,存于布衣之家,安享一生……”
他的话音落下,渐渐消逝在风中。
这四处空荡荡的积雪之上,也只留她一人卧于其上。
她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入那乌发之中。
在她将死之际,空中再次落下了雪。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雪花向下飘落,飘落,最后凝结在她的眼上。
上一世的楚淮安死了——在那个受尽凌辱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