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战败之后,当真抛弃了过往明玄公主的身份,俯身入尘土之中说道:“奴以为,若为乌涂的王爷做些什么,也好过在世人的唾骂之中,腐朽一世要强上一些。”
“也当是为阿兄之过——赎罪。”
说完,她再次叩首,却在将要枕上手背时,被一只皂靴止住了动作。
玄青色皂靴微微翘起,踩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看见了上面用金线巧锈的纹路,和串连着的颗颗红色珠宝。
鞋底凹凸的花纹踩得她指尖生疼,她抿住唇,生生将一声痛呼抑住。
紧接着,身前男子微微欠身,附着薄茧的指腹猛地收紧,掐住了她的双腮。
楚淮安被迫随着他的动作向上仰头,被疼痛激起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朦胧中,她看见了这位传闻中的摄政王不近人情的模样。
他生得俊朗,眉间却微微蹙起,凤眼眯起,正轻启薄唇冷冷地看向自己。
泪眼朦胧中,她听见身前之人轻“啧”一声,用一种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兄长的过错,却要由你这名弱女子来承担,你当真有这等胸怀大义?”
李承瑾掐住她双腮的指尖仍在用力,她被迫张开了嘴,露出里面嫣红的舌尖和雪白的贝齿。
他说道:“我看,是怕出了我这宫门,无人护你,便落得个尸首异处吧。”
“如此贪生怕死,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想必这多年的锦衣玉食,让你学会了不少宫闱内斗的弯弯绕绕吧,你这样的人,叫孤如何敢用。”
言罢,他松开下滑掐住她下巴的指尖,变得有些玩味,覆有薄茧的指节顺着她的脖颈下滑。
看着她被掐红的脸颊和泪水盈盈的模样,开口问道:“你就不怕,孤亦如城外那些恨明玄入骨的百姓,让你血溅当场吗?”
“那爷便赐死奴罢。”
说这句话时,楚淮安跪得柔弱,身子却依旧挺立,丝毫不顾及那抚摸自己脖颈的指尖,声音清冽地说道:“即使是死,奴也想落得个痛快,却并非受此凌辱,王爷这等光风霁月之人,定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她的话音落下,庭院里起了阵微风。
身旁花枝微微晃动,雪地上的金黄便更加惹眼。
“你倒有趣,”倏尔,李承瑾赞道,“好一个光风霁月,若是孤一剑刺死你,岂不是落个小肚鸡肠之名,莫不是你自是算计好了,孤不会亲自动手杀你,却故意唱地这出戏。”
“不过你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说这句话时,李承瑾袖袍微动,长剑从衣摆中露出,说道:“孤不杀你,但流民百姓自会杀你,敌国旧臣亦会杀你,孤只需好意将你许与一户农家,你这条小命一样会有人来收。”
言止于此,他挥手便想让人将她带走,随便找个农户许配。
可就在他刚刚转身之时,楚淮安忽地开口,说道:“王爷是在忌惮——奴是谁的眼线?”
身侧忽地风起,将枝头叶子摇得“沙沙”作响,随着细雪落下,空中扬起了满天桂花香意。
李承瑾脚步一滞,指尖猛地握住剑柄。
在他身后,楚淮安像是感受不到一般,继续说道:“王爷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担心,奴是亡国公主,也是这明玄之人,想必即是奴有意如此,这乌涂之人——怕也无人敢用。”
“王爷想要杀奴,明杀便是,这般忌惮,实在有损王爷名讳……”
她的话音未落,李承瑾已手握长剑,转身刺出。
剑芒闪着寒光,微颤的剑尖抵上她的脖颈,她被迫向后仰头,跌坐回腿上,目光正对上那双冷若寒霜的眼眸。
她忽然就想起当年自己尚未及笄、明玄未曾灭国之时,乌涂国的提议,便是让自己嫁与眼前人为妻。
但那时她的兄长一心以为,这天下——是他明玄的天下,百姓是他明玄的百姓,乌涂只是附属小国罢了。
他,永远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他的妹妹,也永远是明玄的公主。
说来可笑。
若他当真是这天下霸主,又怎会落得个亡国的下场。
自己——又怎会落得个为奴为婢将要惨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