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人生的瞬间是存在的。
对于千山来说,第二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六月的某一天。
这这是放学后发生的事情。事后回想,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给附身了。
一开始是弄错交作业的时间。
别班的朋友说了声「借我抄一下」就直接拿走,因而交不出作业的恭真只好在放学后留下来补习。再加上原本说「今天会是晴朗的一天」的天气预报也出了错,外头降下倾盆大雨。
虽然还有把伞放在学校,书包里也带著折叠伞。
可是,两把放在学校的伞很理所当然地被偷走。折叠伞则是在回家时经过的便利商店屋檐下看到不知所措的小学生,忍不住就把伞塞给了她。
最后,等到自己全身湿透回到家里,学生打工的同事又传来讯息说自己感冒病倒。现在想想,当初因为无可奈何而把规定仅限在「特区」驾驶的空力机车骑出去时,如果有听从内心的声音就好了──「千山,今天就别骑了。情况好像有点奇怪。」那家伙如此恳切又仔细地诉说著。
仔细想想,自己从以前开始就会听见这种声音。
该说是内心里的某个人还是什么吗?
或许直接用第六感解释就够了,但总之从很久以前,每当遇到什么危险时,好像就会听见那家伙的声音。啊,自己跟双亲被卷进事故之前,那声音确实也给予了忠告。虽然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获救。
可是那个时候,还是不禁让多余的思考掠过脑海。
自己之前感冒时也受过对方的帮忙嘛,他想著这样的事情。在「特区」就学虽然不用学费,但恭真还得把生活费寄到区外。因此他还是想要尽可能跟打工地点打好关系,但这个想法实在不太好。
结果,这里就是最后一次能回头的机会了。
为了赶上临时加入的排班时间,他决定要抄不熟悉的捷径。这时突然有只黑猫,好像算准时机般从道路中央通过──想要避开的空力机车,就这样直接撞上旁边的建筑物。
摔出去的千山坐倒在路上,看著车子喷出猛烈的大火。
「──痛──」
由于被浓烟呛到咳嗽,千山隔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他把安全帽脱下,摆出避免吸入浓烟的低姿势。
「你没事吧?」
然后往黑猫那边跑去。
喵,猫咪发出悠哉的叫声。幸好自己是走这条几乎没有人的小路,除了被撞坏的墙壁以外似乎没有其他损伤。
撞到的教堂,看起来好像也是栋早已变成废墟的建筑。
「啊,太好了。」
他松了口气。
也不是觉得机车坏掉很可惜。
单纯只是一开始最在意的事情就是猫咪而已。
他经常这么被朋友开玩笑,好几次都被说「你要再精明一点啦」。
自己也是这么想。不过自称好朋友并说出这句话的家伙,却强行借走千山的打工薪水,拿去跟女朋友约会。虽然也不会因此痛恨对方就是了。
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于千山来说,会在意的事情就是会在意。如果没把伞塞给那名小学生,大概会闷闷不乐个一星期吧。现在也是,如果不努力赶上打工时间,大概会有一阵子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
不这么做的话,就根本无法掩饰过去。
(……总之,看来身体还能动。)
他握紧拳头又张开,确认暂时没有异状。
幸好,自己的身体算是很健壮。
双亲发生事故时,也只有自己几乎毫发无伤。
(得跟店长联络一下才行。)
当他把手伸向口袋时,才发现──手机已经不知道掉到哪边去,还有刚才那只黑猫正在用前脚玩弄著某个白色饰品。
「喵。」
「嗯?这是什么……十字架?」
恭真疑惑地把它捡起来。
正中央镶著宝石,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特区」的赞助者似乎跟圣灵教有关,教堂及其相关设施相当多。
「呜喵。」
彷佛抗议著十字架被抢走一样,黑猫开始抓起自己的裤子。
「不……不行啦,别人遗失的东西要还回去才行!嗯?这么说来……」
难道说,这间教堂还有人在使用吗?
才这么一想,背脊突然传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机车本身有保险,手机只要去申请就能免费更换。可是如果被要求赔偿,就会一口气破产。到底要打工多久,才能够赔偿墙壁的工程费用呢?
「…………呜。」
一股尖锐的疼痛感贯穿头部。
虽然立刻就消失,但说不定是身体内部受到了什么伤害。既然这样就必须早点去医院检查一下,脑海里也有闪过就这样逃跑的想法,但却不会想要遵从。
他移动到正门前,先深呼吸一下。
「那个……不好意思。」
下定决心后,他战战兢兢地敲了敲教堂的门。
但没有回应。
「不好意思!我叫千山!」
这次放声大喊后再用力敲门,结果还是一样。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开门走进去。
跟外侧相同,礼拜堂也几乎化为废墟。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比被自己用空力机车撞到的外墙还要惨烈许多。长椅跟讲道台都被摔烂,地板也到处都有大洞,简直就像战场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好痛……」
又开始头痛。
而且越来越猛烈,说不定自己受的伤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他单手按著额头,同时好像被什么所吸引般地走进里头时。
「──好痛!」
伴随著头痛,还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某种东西存在?)
慌忙四处张望后,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可是当他慎重前进,又在脚步扬起灰尘时听见相同的声音。
他立刻就发现。
不对。
声音就在自己体内。
嘎吱嘎吱,彷佛有生锈的锯子不断来回拉扯,让自己内侧那些无可取代的事物逐渐被切碎。
千山按住胸口。
并且吐了出来。
不管怎么吐都不够,彷佛肺脏跟心脏现在就要从内侧碎裂一样。
即使膝盖跪地,用指甲在喉咙上不断挠抓,呕吐感与恶寒依然只是不断提高。甚至开始无法正常呼吸,视野也变得朦胧不清。
(我会死吗……?)
死在这种地方?
安心感与无法说明的情感涌上心头。牙齿不断打颤,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
──还没。
──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夺回。
他听见猫的叫声。
还有一起靠近的微弱脚步声。
「……很痛苦吗?」
又听见这个声音。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这个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你想获得解脱吗?」
(女……孩子……?)
隐约有这种模糊想法的自己,正在背离陷入濒死的自己。「千山」这个弱小的容器现在就像是濒临崩溃,只是维持在即将支离破碎的状态。
而且,说不定只能再撑几秒钟。
「即使……出神祇……也要……去吗?」
去?
走下去?
死去?
活下去?
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