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车祸?”对方上下扫视了一下李维,“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
“我人还好,只是刚才车不小心开出公路,陷进了沙坑。我开不出来,只能一个人先下车找人帮忙。”李维随口编了个谎。”不麻烦的话,能送我到附近的城镇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上来吧。“对方似乎很好说话,李维顺利地坐上了后座。
上车之后李维才发现车上原来还坐了两个人。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从背影上看是个女人。另一个坐在后座上的人李维是认识的。黑袍人。
“嗨。”黑袍人伸出一只手和李维打招呼。
李维神色不变,看了眼后视镜,里面只有自己。
“年轻人,你怎么一个人在沙漠里呀?”副驾驶上的人见李维上车便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我的小船临时停岸。”李维用开玩笑的语气朝这位女士答话。
“哈哈,小伙子,你还真是乐观。”车主听到这话反而觉得李维能够苦中作乐,笑出了声。“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张伟,叫我小张就好了。请问您贵姓?”李维可不想让莫名其妙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免贵性李。”车主回答道,还介绍起了身边人:“这是我老婆,姓张。”
“叫张姐就好。”那女士也接了一句。但是李维却意识到了什么。
李维坐在后座靠左侧,就算透过后视镜也看不清开车的夫妇的模样。然而记忆中两张熟悉的面孔浮现了出来,他原先带着腼腆笑意的脸逐渐沉了下去。
“张姐。”他突然开口。
“嗯?”
“我能确认一下吗,您的名字是不是心蕙?”
“是。”张姐的口吻变得和李维一样冷。
“那么这位就是李国成先生咯,原来如此。”李维展现出了李依印象里的那一面,冷漠且专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已经是你们死去的六周年了……”
“爸爸,妈妈。”李维顿了一会才喊出这两个陌生的音节。
坐在前面的李国成和张心蕙夫妇想木偶一样转过脸来,用僵尸般的神情沉默地盯着李维。
这样的沉默大概保持了三秒,这对夫妇全身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转瞬间又化成了灰白色的骨灰,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车子仍在疾驰,不过李维探出身子,在车子开出公路的前一刻拉住了手刹,并且稳住了方向盘。
他无视了后座另一个人的存在,径自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然后从车外绕到驾驶座前,开门。
一片烟雾般的白沙飘了出来,眨眼就和外面的白沙混合在一起。李维连看都没看,自己坐到了方向盘前,重新启动汽车。
“父母,是将你带来这个世界的人。他们给了你生命,无条件地接纳你,并带着你走过人生的头一段路。”黑袍人冷不丁地开口,“怎么样,父母能够帮你离开这里吗?
“他们只是领养了我和李依。”冷漠神情的李维是很少讲这么多话的,“我和李依在五岁以前,也就是你所谓人生的第一段路,是在恶魔法师的饲养下度过的。我们的亲生父母早早地选择了‘皈依’,我和她生下来就是为了被献祭。直到骑士团将我们救出来之后,通过公益救济,才把我和李依分配给养父母。但那也只是从地狱升上了畜栏。”
“亲情是建立在时间而不是血缘上,不是吗?”
“事实上,他们的婚姻也只是凑合。即便男女双方都有生育能力上的问题,他们都不想通过常规途径去领养小孩。哪怕是从公益途径收养了我和李依,他们也是要钱多过要孩子。每个月我和李依应得的那份救济金都花在了各种他们乐于使用的‘家庭必需品’上,如果我没有在十五岁的时候考上骑士团的话,他们甚至连中学都不想供我们去读。”
“有时候亲人间不需要那么斤斤计较。”
“这不仅是钱的问题。他们在了解到我和李依的身世之后,试过很多方法。有时候是把我丢在路边,有时候是故意让李依独自去深水区玩。即便我不能读心,我也很清楚,他们很希望来上那么一两次‘意外’,让麻烦的被监护人消失,好换上一对身份不那么敏感的小孩。他们甚至连申请书都准备好了,呵。”李维用不动嘴角的方式发出了笑声。
“那么,你恨他们?”
“如果蔑视也能算是恨的话。”李维开着车,却突然回头:“这么说的话,阁下岂不是在恨整个世界?”
可是后座上已经空无一人了,黑袍人在李维转头的那个刹那就消失了,仿佛从一开始那里就空无一物。
李维也没什么所谓。他继续开车,朝着原先过来的方向一路疾驰。
黑色的天空和白色的沙漠用中间有一条灰色的分界线,李维看着油量表的指针转动,踩死了油门,他像是要冲向世界的尽头,亦或者一头扎进黑白分明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