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小水泊倒映着的漆黑扭曲的脸,有些茫然。
半张脸被凹凸不平的黑甲覆盖,宛若焦炭,口中獠牙密布,幽绿色的眼眸化作毒龙般的竖瞳,微微发光,根本就是只骇人的恶鬼。
刚刚的漆黑装甲状态,算是体内的Forsaken之血被激活后的状态,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适用于战斗的各方面,都提升到了人类远远不能及的程度,接近天灾级Forsaken。
但就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天灾级Forsaken魑冥、魉面的进攻仅仅只是前奏,一周以来,接近12只Forsaken接连进攻坎达斯,都被他独自抵挡在城外。
刚刚只是意外,那只翼龙Forsaken跌入坎达斯内城,但奇怪的是,进入内城后它的力量似乎被极大削弱,这才让谲夜有了机会一击必杀。
“咳咳……咳……”
接近凝固态的黑血从他的口鼻中猛然溢出,这是身体的某种保护机制,体内损伤的凝固血块被排除,保证躯体的正常运转。
如果是人类,除非手术,否则根本不可能取出这样的凝血块,但对于接近Forsaken的他来说只是自然而然的能力。
在和翼龙Forsaken死战之前,他一连在西城墙外阻隔击杀了甲壳虫、迅猛龙、牛龙Forsaken,加上和翼龙Forsaken的一战,已经耗尽全力……
手臂之上,深深的伤口深可见骨,漆黑的骨骼深藏在血肉之下,像是钢铁浇筑,硬度连羽铁都无法贯穿。
但哪怕是这样坚固的骨骼,依然在连番大战中接近全身的骨骼都断了一遍。
伤口蠕动着,组织之间缓缓生长出细丝,如同有着生命的丝线,将伤口迅速连接复原。
全身的骨骼都碎了一遍,最危险的时刻,迅猛龙Forsaken的利爪距离他的心脏不到3毫米,但尽管如此,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再生能力还是让他活了下来。
最开始获得Forsaken的力量时,他确实膨胀了好一会,只要随意挥挥手,就能卷起撕裂房屋的飓风,利爪横斩,就能扫清面前碍事的一切人与物,换做是任何一个青春期的中二少年,多少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心想着打败魔王拯救世界,骑着白马救走魔王城里楚楚可怜的公主,光辉耀眼。
谲夜也曾是半个中二病,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强大的力量,那样的话,随便推翻“塔”的统治,自立为王,或者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乌托邦……再流传一个被后世千秋万代歌颂着的响亮名号“无敌暴龙战神”,好像人生就圆满了……
可……现在的他,经历了那么多,见证了那么多的他,那层天真的憧憬早已被彻底磨灭,留下的只有拼死扞卫的初心。
眼下,人类面临被Forsaken彻底灭亡的危机,“塔”虽然的确并不是明主,但这世上的统治哪有十全十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完美的乌托邦。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掠夺,Forsaken吃人,人同样也要吃人,都是靠“吃”活下去,只不过Forsaken吃的光明正大,而“人”无时无刻不在找着各种理由,通过“塔”这样的集体,打着“正义”、“反击”、“守卫”的旗号,冠冕堂皇,细嚼慢咽的“吃”。
换做是他来领导人类,这样绝望的状况下,恐怕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好上多少的决定。
如果在最后的决战前与“塔”彻底决裂,甚至把“塔”彻底血洗,坎达斯毫无疑问会陷入极度的混乱。
法律虽然严苛,但如果没有法律的制约,强与弱会再没有任何约束,强者会霸凌弱者,老幼妇孺的食物、财产会被强壮、年轻的个体掠夺一空。
他仅仅只是一个人,而“塔”的势力遍布坎达斯的每个角落,很大部份民众被从小接触的教育洗脑,认为只要拼命努力,为“塔”做出贡献,就能成为人类的英雄,他们的执着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除非他杀光所有这些人,否则针对他的暴乱依然会发生,无论直接还是间接,会有无数人因他而死。
有力量还不够,重要的是不忘记使用力量的理由。
如果这力量落到别人的手里,恐怕会导致堪比Forsaken袭击的毁灭性灾难,但好在是谲夜,才能约束住自己。
“你没事吧?我看东城区大街那边发生了骚乱,那些Forsaken被解决了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门外的闷响,布灵顿打开了房门,立刻想去扶谲夜。
但他的手只是刚刚触碰,就被炽热的高温烫伤了指尖,触电般收回。
“没事……”大雨洒落在谲夜的身躯之上,被高温激起阵阵蒸汽,谲夜安抚了下看着有些尴尬的布灵顿,撑着地面,站起身。
他的愈合速度快得惊人,战斗过去才没多久,刚刚腹部被洞穿,一眼就可以看到身后的大洞已经消失,只露出漆黑的甲壳腹肌。
布灵顿撑起伞,一手举着,半遮住谲夜。
因为谲夜的温度很高,他只能远远地平举着伞,对他这种肱二头肌约等于0的小弱鸡来说很是吃力。
布灵顿被蒸汽烫得脸色都有些泛红,简直像是在蒸桑拿。
“不用打伞的。”
“你又不是孤胆英雄,搞这么悲伤……干嘛。”布灵顿磕磕巴巴地,总归还是忍不住吐槽了谲夜。
“淋雨会感冒的。”
谲夜忽然笑了,那张狰狞得像是野兽的脸,就算是紫要是真看到了,估计也会吓一大跳,但布灵顿这个怪胎却不嫌弃,反而一度夸赞他“更酷”了。
想来也就这个怪胎还把他当做人,傻乎乎地担心他会淋雨感冒。
这家伙恐怕就是那种周六早晨等着《奥特曼》更新,然后拼命给看起来恐怖骇人的怪兽们加油打气的怪小孩,一边为怪兽威严恐怖的模样感到心动,一边大喊着“加油呀怪兽哥哥,打倒正义的奥特曼!”
“我现在还能算是人吗?这样子多半也不会感冒的。”
谲夜摊摊手,抢过了布灵顿的雨伞。
他本来就比这个又矮又小只的细狗高出一截,变成接近Forsaken的状态后身高更高了,反手就用雨伞罩住布灵顿,自己的左肩再雨里滋滋地冒着蒸汽,像极了小学课文里给父子倾斜的伞。
不过这样温馨的画面没有持续两秒,木制的伞柄很快发黑,被高温烫成了焦炭,喀啪一声,伞断了……
“我靠,谲夜,你赔我!”
“我就这一把伞你还给我弄坏了!”
布灵顿少有的吼叫了起来,他孤身一人,伞本来也就只有一把。
“切,不就一把伞吗?略略略。”
心底的阴霾总算是扫清了些许,布灵顿苦着脸拖着伞的“尸体”进门了,而他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谲夜微微扭头,朦胧的雨幕中,黑塔的像是漂浮在水雾之上,顶端破碎的楼阁还在维修,但透过之前熔毁的墙壁,他强化过的视力隐隐看到了内部的东西。
一门炮……
漆黑的巨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