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跟徐晃,都是河东郡人。俗话说,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尤其是在以乡缘为纽带,共谋大事的东汉年间,这同乡之情,就更加之深了。因此,徐晃虽然驻扎在摩坡,但还是跟认识多年的关羽通上了书信。
两人初时,还有些顾忌,所聊的内容,也十分有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也是愈发熟络。再者,两人都是年少从征,离乡半生,因此说着说着,就都打开了话匣子。再者,两人都是将领,层次相当,因此一来二去,就都打开了话匣子,从家乡到经历到志向,几乎是无话不谈。当然,军事除外。
但这种过于频繁的书信往来,自然是极易引起猜疑的。尤其是在梁军新败,丧师数万,文武离心,军士多亡的背景下。徐晃的举动,没多久就传到了伊阙关,这当即就吓了众人一条,因为魏庭从不缺叛徒,无论是在官渡的时候,还是在赤壁的时候,都有大把大把的通敌书信,指向魏庭内部的一些臣僚。
杨修并不是第一个收到徐晃与关羽互通信札的消息的,但却是最是第一个将这一消息通报给魏王的。因为杨修不仅在心中怨恨徐晃,此前对他的问询置之不理,更担心徐晃会被关羽劝服,阵前倒戈!
杨修禀告情况的时候,梁祯正在读着《汉书》中的《高帝纪》,这是梁祯的习惯,每当他遇到难题的时候,就会翻阅史书,以求借助古人的智慧,而恰好,梁祯今日读到的,就是楚汉相争的那部分。
“禀大魏王,缉事曹来报,徐晃曾多次与关羽书信往来,所谈何事,无人知晓。”杨修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因为他需要先摸清魏王对徐晃的态度,要是后者勃然大怒,那他就添油加醋。反之,就当是一次普通的汇报,表示自己对魏王的忠心。
梁祯从书卷上收回目光,但却没有立刻投向杨修,而是投向了屋顶,显然他在思考,究竟该说些什么。杨修则耐心地等待着,服侍魏王多年,魏王的脾气,他十分清楚,知道若是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昔年高帝与项王争天下,初时,高帝弱而项王强。但高帝招降纳叛,能容项王所不能容之人,故而方能一统天下。”将近一刻钟之后,梁祯才开口道,“德祖,依你之见,公明为人如何?”
梁祯的前一句话,是在替徐晃开解,毕竟徐晃跟关羽是故交,而且现在是成大事之时,最需要的,就是容人之量。而后半句,则是在安抚杨修,因为这人的内心,是最难揣测的,故而梁祯也不否认,徐晃会叛变这一可能。
所以,综合下来,梁祯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孤不会因言降罪。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尤其是这话还出自自己必须察言观色才能侍候好的人口中之时。杨修也不例外,但所幸,他也非常人,因此他在心中一揣摩,便判断出了梁祯内心天平的轻重。
“徐晃战功显赫,对魏王之忠心,亦有目共睹。只是,徐晃屯兵摩坡,至今已有半月,不见动静。修亦不知,此是否孙子所言之‘静观其变’?”
如何令言语变成一把能够杀人的刀?这就是最好的教材——杨修的这番话,是有着极强的诱导性的。毕竟,张合孤危,吕常县军(注1),是早就印在梁祯心中的事实。而徐晃的任务,就是去将此二将救出险境,但如今徐晃却“告诉”梁祯,他要静观其变。你在观什么?你想要什么变?
“唉~”梁祯叹了声,但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但看了许久,他却愣是没从这书中,找到现成的答案。当然不可能找到了,因为历史的作用,是参考,是学习,而不是照抄!
“儁乂南下之时,带了多少粮草?”梁祯的语气,很是平静,就像已经麻木了一般。
杨修眉毛一皱,他并不是主管这件事的官员,因此需要一点时间,来查阅记忆片段。
“回大魏王,半月之粮。但途中军士多亡,又有死伤,故张合部之粮草,或可坚持更久。”
坚持得再久,又能有多久呢?毕竟,粮食总量就这么多,就算少了一半的嘴,也撑不过一个月,但现在,距离张合部被围,也将近一个月了,换句话说,要是徐晃再不动手,张合部就极有可能因粮尽而溃了。
杨修的语言,就如同罗织了一张巨网,将梁祯紧紧地网在其中,让他困在这“徐晃刻意不救张合”的想象之中。
“孤知道了,德祖,你先下去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