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就立在窗棂下,目送他出了小跨院,视线落在门檐,久久没有回神。
这样纠缠下去?何时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还有能去?的地儿吗?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她也永不会?回头。
密密麻麻的酸楚注在心尖,最终盈成一眶泪,凤宁揉了揉眼?,深吸一口气。
大不了就这么耗着。
以他的高傲,不会?真把她掳进?宫的,她不乐意做那种事他真能强来,强来的一时能强来一辈子?凤宁相?信他不会?。
裴浚回宫时心情并不好?。
他拿捏得了所有人,唯独拿捏不了李凤宁。
她孤孤单单,一无所靠,一身傲骨,连性命也在所不惜。
换做是杨婉,王淑玉,哪怕是章佩佩,都可能因为家族荣耀委身于人,李凤宁不会?。
可恰恰,这些都是他最初相?中她的原因。
她背后没有家族牵扯,唯一能捧出来的就是一颗心。
当初的倚仗,成了如今的掣肘。
而?那颗心,也被?他弄丢了。
从来自信满满的皇帝,这一夜罕见失眠。
*
翌日,下了一场小雪,天寒地冻,孩子们读书便显得艰难,虽说入了秋后,横厅两?侧的窗牖均用厚重的纱帘包起来,可还是冷得渗人,一日有个小女孩病倒了,后来欧阳夫人自个儿也惹了风寒,两?厢传染,学堂内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无奈之下,夷学馆提前休学,待明年开春重启。
杨玉苏出嫁在即,凤宁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她备嫁,也能安安心心做翻译的生意。
这段时日,裴浚时常出现在学馆。
偶尔在书房陪她译书,见凤宁专注忙夷商会?的事,不冷不快地将自己送来的诗经扔她案头,“这是经国重务,你是不是得先给朕译出来,再忙旁的?”
皇帝不懂民间疾苦,那晓得小商小贩的难处,一个单子没接好?,可是丢饭碗的事,凤宁笑嘻嘻把书册揣怀里,“臣女心中有数,得了空会?给您译。”
裴浚看?出她敷衍的心思,却是摇头,严肃批评她,
“李凤宁,你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通译儒学典籍是大事,更能考验你的功底,能让你进?益,你若只?想挣点小银子就当朕没说这话,若要出息,你必得以译书为本?。”
凤宁闻言微微怔了怔,当初她翻译第一册 论语时,乌先生教?了她许多,紧接着翻译左传遇到更大的难关,乌先生更是逐字逐句给她释义,她收获良多,再到后来的大学中庸,她译起来就无比顺畅了。
他果然眼?光独到,一针见血。
凤宁顿时羞愧难当,对他肃然起敬,“臣女谨遵圣命。”
他这人论本?事真是无人能及,这一处凤宁是心服口服的。
只?是,如今的李凤宁到底不同?了。
她见了世面,也有自己的思量。
想了想又道?,“陛下,话说回来,寻常那些商户送来的活计也很有益处,臣女平日翻译时,总能在其中熟知更多当地的通俗便语,也更了解蒙兀与波斯诸国,反过来能助我?译书,所以臣女在想,两?者皆不可误。”
裴浚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果然长进?了,遇事不再人云亦云,不任凭旁人摆布,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很欣慰,
“你若两?手?都抓好?,他日必成大家。”
“大家”二字,令凤宁生出无限的向?往与澎湃。
她一定要做到。
这大约是他在身旁的好?处,他这个人要求极高,站得高又看?得远,总能鞭策她前行。
“陛下放心,年前必定给您译好?。”
相?处明显有了转机。
只?是皇帝陛下总是嫌屋子逼仄,每每来一趟眉峰皱得能夹死蚊子,凤宁笑吟吟立在门口,那眼?神就仿佛在说,嫌弃就回你的皇宫去?。
裴浚摇摇头,为了美人儿,只?能屈就。
不再急言令色,不再冷语相?向?,甚至偶尔能主动给他烹一壶茶,下一趟厨,却决计不让他碰,偶然一次下雪地滑,他眼?疾手?快将人捞住,也一定是不着痕迹推开再去?忙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