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胡宗宪的追问,他平静地说:“自然是改稻为桑的实效。”他退了两步,“浙江上下一心,国策成效已现,只是有人阻挠才导致难以继续推进。”
“如何见成效?”胡宗宪问,口干舌燥下连声音都嘶哑了。
“大人不必急切,且容晚生慢慢道来。”郑榕说,“晚生赴淳安除却调查田亩情况和农事详情,还结识了些桑农。月底他们将来钱塘,家父准备将种桑养蚕的经验编成图册,使改田有据可循,以利生丝增产。”
郑泌昌又一次陷入茫然。
什么桑农?什么图册?我怎么不知道?
可他偏不能在胡宗宪面前露怯,只能顺势一拱手:“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胡宗宪眼里精光一闪:“这是良策,只是对大局还不足以雪中送炭。”
“大人所言甚是,关口是粮食。大人收缴奸商存粮,为的是平抑粮价鼓励改田,只是远远不够,不知我说的可对?”郑榕问。
“不错。”胡宗宪点头,“你有办法?”
“晚生人微言轻,但家父已出面协调,粮商陆成公忠体国,正在江西、湖广收购粮食,正月就可送来五十万石,后续还有。他愿平价贷给官府,以解燃眉之急。”
郑榕边说边看向父亲,郑泌昌对此倒是心中有数,说道:“那陆成生意做得大,却能恪守本分,堪称商人表率。”
看着一先一后安给自己的高帽,他渐渐甩脱了迷茫和疑云,读懂了郑榕的谋划。
既要名声也要政绩,一举两得的代价则是暂且少赚些银两,但只要大局不倒,今天少赚的钱来日都会成倍奉还。
这既是长远之谋,也是缜密之策。
再联想到先前一系列的布局筹谋,饶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他也感到不可思议。
胡宗宪却不知这些关节,由衷道:“郑兄老成谋国,粮商体谅国事,实乃佳话。官府当重重嘉奖,既能不愧这片赤诚之心,更能激励商户,如此大事可成!”
说来就来!郑泌昌暗叹一声,正要拱手客气几句,郑榕却抢先上前从胡宗宪手边拿起整理好的纸张。
“大人所言甚是,但还需斟酌。”郑榕语气肃穆,“百姓无论如何也改不出一半。”
“那你的意思是?”胡宗宪问。
郑榕晃晃手中的纸张:“家父说过,硕鼠可恨也可用,这些瞒报的田地……”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只望着胡宗宪,目光矜持内敛。
封疆大吏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想逼这些人割肉可不容易。”
“所以我找了证据,谎收税赋的证据。”郑榕掏出一摞字据,“请大人阅览。”
看到淳安官印,还有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的未入册田地,胡宗宪喜形于色,紧接着却又叹了口气。
“容之做事周密,有这些就不怕那些人抵赖了。可惜只有一个淳安……”
“一个淳安就够了。”郑榕自信道,“只要把淳安的官吏上了称,其他州县怎么会知道我们手里有没有证据?况且我们的粮食也不够推广全省,所以……”
他变戏法般掏出一叠纸递了上去。
“这是淳安改稻为桑试点方案,还有严州府和杭州府的推广方案,请大人审阅。若大人以为可行,晚生愿尽绵薄之力,配合官府前往淳安,为改稻为桑夺个头筹!”
至此,图穷匕见,棋局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