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
写到?最后一捺。
她的指尖被他的掌心反手攥住。
从前都是邱绿的温度像暖炉,他永远捂不?热。
如今倒是完完全全反了过来。
他攥着她的指尖,在昏黑到?几乎密不?透风的软轿里,从后紧紧地抱着她。
“冷不?冷?”
他的手?又是抱,又是摩挲,摸她冰冷的裙摆,单薄的衣衫,“怎么穿的这么少?”
他摸到?她踩过雪水,湿透了的单薄绣鞋,“你是走上来的吗?邱绿,你受欺负了吗?”
隔着一片黑暗。
邱绿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他几下就脱了她的绣鞋,双手?紧紧捂着她冰凉的脚。
他听不?见。
这里也不?能大声讲话。
邱绿在他的手?背上写:没。
她转过身,牵起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
——别担心,我特意换的衣服。
她牵着他的手?,让她摸她头上不?合时宜的发?簪,胸前夸张的绣花,绣鞋上,浮夸的花样。
哪怕四下漆黑。
邱绿也朝他笑?。
对此,她十分骄傲。
——他们都觉得我蠢呢。
她牵着他的手?。
却觉得自己?的手?背上,滴砸上几滴泪。
他身上,那股几乎快要将?人溺死一般的情绪,邱绿早就察觉到?了,她指尖要往上去寻他的脸,却被他避开?。
他不?知何时掀开?了衣衫,要她冻冷的脚踩在他腹部,跟着邱绿一起坐在地上。
邱绿只感觉明玉川的指尖一直在反复抚摸她冰冷的脚踝。
“你哭什么嘛?”
邱绿声音小小的,她又去寻他的面庞,指尖却被他推开?。
邱绿几次想要去擦拭他的泪。
却都被他悄无?声息的避开?。
下山的路程本就不?长,软轿将?停,邱绿只觉得明玉川抚摸着她脚踝的手?不?放,她凑过去,“要到?了。”
怕他听不?见,她还推了推他的手?。
邱绿正想试着将?自己?被他焐热的脚收回来,手?在漆黑的四下找着脱下来的绣鞋,便觉明玉川拿了双靴子套到?她的脚上。
靴子干爽又温软。
不?是邱绿被雪水濡湿的绣鞋。
穿在脚上有?些大,明玉川低头系着靴子上头的绑带,在邱绿的脚踝上绑紧,邱绿觉察出来,“这是你的鞋子?”
她轻声问,他也听不?到?,邱绿有?些着急,想要往后退,却觉得明玉川温热的手?攥揽住她另一只脚的脚踝,将?另一只靴子也穿到?了她的脚上,紧紧的系好绑带。
简直就像是算好了时机。
刚系好,软轿便被放了下来,从外头,传来时和那老寺人的声音。
“殿下,到?地方了,您小心些脚下。”
明玉川没说话,邱绿心跳的飞快,不?想被其他人发?现什么,却见明玉川一下子掀开?车帘。
夜雪飞舞,外头光影落到?少年垂落满身的墨发?上,邱绿听见他唤,“丰充过来。”
丰充自人堆儿里上前,弯下腰来。
明玉川双手?从软轿内探出来,揽住丰充的肩膀,上了丰充的后背,他穿着一身白衣,外头还披了一件白色的狐毛大氅,刚下软轿,便道,“好了,放我下来。”
“啊?是。”
丰充明显一愣,放明玉川下地,邱绿揽着心口的衣裳,见已经有?奴随跪地等着她踩下去,她迎着众人目光,没什么办法?,只能战战兢兢的再次踩上他人的后背,忍着踩上他人后背的那种毛骨悚然之感,下了软轿。
“那奴等便先告辞了,殿下喝多了酒,可?得记得好好修养修养。”
时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觉,他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告退。
邱绿望见那群人堆儿随着软轿往山上去,夜间风雪愈发?大了,她还没回神,便觉自己?的手?被从身侧探过来的指尖紧紧攥住。
甚至没来得及回望他一眼。
明玉川牵着她就往前走。
他走的很?快,垂坠过长的墨发?经风雪一吹一晃,好似割裂开?苍雪的花白,邱绿只眼睁睁看着他的脚步越发?怪异。
“殿——”
邱绿甚至话还没说完。
是明玉川的右脚像被堆积的风雪绊住,再也没了力气,他身子往前,摔坐在雪地里。
少年穿白衣,黑发?若浓墨倾洒,他一点点松开?了紧攥着她的指尖,双手?压在雪地上,紧盯着前方一声不?吭。
邱绿望不?清他的面庞。
却看清了他没有?穿鞋,自他下软轿开?始,便一直都是赤脚的。
她心口几乎被酸胀填满,只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无?法?抓住。
邱绿一下子摔坐到?地上,她双手?揽住他的脸。
“明玉川……明玉川!”
风雪渐大。
邱绿声音发?颤,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一点点转过来,望向她。
他眼眶泛红,紧紧咬着下唇,过长的墨发?凌乱,他直直的看着她。
“我是不?是很?没用?”他的声音很?轻,却一点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