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莱耸了耸肩,直白地回答道,“做爱是最有效率的交往方式。”
“……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点儿太没下限了吗?小莱?”我皱眉,神色不自觉地凝重,“就算是你的父亲,他年轻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因为他当时想要和你结婚。”柏莱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和你结婚带给他的利益,比他去做这些要大得多。”
“只要花一晚上就能建立亲密关系,这很划算。”他说。
柏莱的逻辑自成一派,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不会被任何人说服的人。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随你吧。”
柏莱越大,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教导他。
他才来到我身边时,堪堪到我的腰。父母的冷漠相待和不稳定的七年童年导致他少言寡语,内敛独立。他鲜少暴露自己的爱好和喜恶,很多时候我在工作,他就安静地摆弄手枪零件,那双圆滚滚的猫眼看向任何人,包括我,都充满评估与审视,好像要把人心底的秘密都看穿。我的同事们不太喜欢柏莱的原因,就是他过于成熟的目光。
从柏莱七岁起,他就和我去过各种各样的星球,看过各种各样的风景。我尽力去丰富他的内心,企图让他柔软。但迄今为止,那份冰冷依旧根深于他的灵魂里。他冷酷地对待别人,也冷酷地对待自己。为了达到目标,不惜一切代价。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源于他是柏砚的儿子,还是源于曾经冷冻暂停的十年予以了他无法愈合的冻伤。
“我让你失望了吗?”我听见柏莱问我,“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难看?”
他停下脚步,单肩背着三十公斤的大提琴盒,一手抓着肩带,一手随意地揣在腹部的衣兜里,头上带着灰色卫衣的帽子,黑色长发顺着他的耳廓垂到胸前。
“不,当然没有。”我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什么?”
“担心你有一天会后悔,”我说,“后悔这么随便地利用一切。”
柏莱垂下眼,没接我的这句话。
“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四年前的冬天。现在我的枪法精进了不少,”他说,他放下大提琴盒,拉开拉链,拿出一架黑色的狙击枪,“猜猜我的枪里是什么子弹?”
“除了橡胶子弹还能是什么?你现在又不能申请有杀伤性的子弹。”
“那可不一定。”
柏莱朝我挥手,要我后退,离远一些。
“干嘛?你想狙我的脑袋?”我问。
“我只是想向你展现我的枪法。”他说。
我挑了挑眉,问他需要我走多远?他说我后退几百米就好。
“哈?你只能打几百米?”我不可置信,“你的射程退步了这么多?”
柏莱笑了一下,他像拉小提琴那样端起了狙击枪,左手当支架,右手握扳机,脑袋偏向瞄准镜,漆黑的枪管对准了我。
我被柏莱拿枪指着,双手环胸,一动也不动,我倒要看看柏莱要干什么。我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是他敢对我放弹,我就直接揍他屁股。
锁定了我,柏莱没有丝毫犹豫,连续扣动扳手。
“嘭嘭嘭——”,连续枪响后,迸射的并非是橡胶子弹——而是一朵又一朵淡黄的迎春花。它们跟一柄柄箭矢似地破空飞刺,花朵在强大的冲击力下怒放张开,朝我席卷而来,仿佛要把我淹没于花海。
我下意识地张开手,尝试抓住这些鲜花炮弹。迷人眼的乱花背后,我看见柏莱那个臭小子放下重型狙击枪,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手忙脚乱、抓迎春花的样子很有趣。
“你的反应变慢了。”柏莱把枪收回大提琴盒。
“别为难一个六十八岁的老人啊!”
什么空手接白刃,徒手劈子弹……这种事情已经和我这个淳朴的、退休的乡下老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没好气地上前,把满怀的一大把迎春花抛向他,抛他脸上,“你这个破坏环境,乱摘花草的小鬼!”
繁多的花朵从半空落下,花瓣的间隙中,柏莱对我露出笑容。他笑起来,那双猫眼微微上挑,但只笑了短暂的几秒,他的神情又回归于冷淡。
柏莱说,“欢迎来到春天,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