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走了。
康熙突然叫了声梁九功。
梁九功从暗处走出来:“主子爷,奴才在。”
“你说……”
梁九功低头听主子吩咐。
康熙摆了摆手:“没事,你去歇着吧。”
“奴才不累,奴才不用歇,奴才陪您吹吹风。这红河港的风呀,跟咱们京里的风不一样,带着一丝丝咸味儿。”
梁九功体贴,主动挑起话题想让主子爷换换心情,康熙半晌才道:“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不会教儿子?”
他以前甚为得意,教出来的儿子个个拿得出手,后来,老二疯了,老大远走边疆,老三圈禁了,老八恨他,老四对他只有尊敬,老九、老十那几个小的,一个个都不尊敬他这位君父,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梁九功斟酌道:“或许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是呀,都长大了。”
看到了更宽广的世界,回来后,就看不上他这个君父了。
他曾是大清帝王,如今是太上皇,他还活着,在天下人和百官的心里,只当他已经死了吧。
康熙曾问过自己,若是知道老四继任大位后,大清会在他手里变成今日这般,当时的他是否还会把皇位传给老四?
很多年,这个答案他都不确定,这次来南方,守菁华祠堂的那个老汉让他心里有了肯定的答案,他还是会选老四。
康熙相信,不只是他,史书中许多君王,继承大位之初,谁都有一颗雄心,为君者坐拥天下就当为黎民做些什么的野望。当登上大位掌控天下后,他们就会悲哀地发现,皇权并不掌握在君王一个人手里,簇拥着皇权的那些人,既拥护皇权,也是皇权的掣肘。
有心图变,无力回天!
老四如今还没碰到跨不过去的坎,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等到外面没有新的东西可分,他的变革也将走向陌路。
老四说他以秦朝为戒,总有一天,他今日养出来的这些野心勃勃的人,会反噬他和大清的皇权,也会把他把大清推向和秦朝一样的末路。
其中区别,过不是秦朝死得更快,大清靠扩张海外死得更慢一些罢了。
大清若是真的顺利成为世界唯一霸主,统御寰宇,大清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大清已经走上了一条和历朝历代都不同的路,他想不到大清的以后该如何。
梁九功笑道:“主子,真到了那时候,都是几百年后了,咱们都化成骨头渣了,您何苦为了几百年后的事情烦心。”
“你认为,大清还能传几百年?”
“奴才说句实话主子您可别生气。”
“你说。”
“要是十年前,奴才定然不敢说这话,可如今,就算奴才再蠢也看得出来,大清正鼎盛着呢,传几百年应不难。”
“主子,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儿,您呀,就歇着吧,咱们多活几年,多瞧一瞧,看着大清越来越好,您心里就不舒坦?”
“好你个老奴才,如今胆子也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梁九功笑道:“皇上宽和,奴才才敢说两句您不爱听的话。”
康熙笑叹:“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说得对,朕跟他们生什么气。气坏了朕的身子,他们还得意呢,朕才不想叫他们得意。”
“哎,皇上就该这般想。”
康熙看着外面无边的夜色暗叹,他的时代已过,那就当个不讨人厌的旁观者吧。
康熙本来想问老八要如何收拾安南国,如今他也不想问了,隔日叫老大开船送他去叶家坡。
康熙一大早走了,八福晋睡醒了起来时,船都离港一个时辰了。
“皇阿玛着就走了?”
胤禩嗯了声:“坐下用膳吧,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牛肉粥。”
八福晋坐下,还有点不敢相信:“皇阿玛怎么突然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八福晋对康熙始终还是惧怕的,她总觉得皇阿玛来这里,肯定对他们夫妻不利。她昨晚上都睡不好,脑子里把这些年八爷在安南国做过的几件大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哪儿不妥当,叫皇阿玛抓住把柄,要惩治他们。
在八福晋心里,皇阿玛,就等同于他们忠郡王府的厄运。
胤禩安抚她:“别怕,皇阿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握皇权的皇阿玛了,我们夫妻也不是当年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人了。”
“爷说得对,若是皇阿玛要对咱们如何,咱们带着弘喜跑海外去,咱们去当海盗也行。”
胤禩笑道:“你能舍下锦衣玉食,跟爷去海上漂泊当海盗?”
八福晋轻哼:“别小看我,为了你和弘喜,臣妾什么都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