佥事房内,番子们急匆匆,有人上茶,有人送毛巾擦脸。
赵羽飞坐在千户的案后,斜眼看旁边,范坚和徐小力两个被诏狱的无形压力搞得脸色有点发白。
再一看,刚刚十岁的李定国却是面沉如水,心里赞了一声,不愧是将来的李晋王,真是大将之风。
赵羽飞却不知道,此时许显纯也在心里一个劲儿地佩服他呢:赵百户是第一次来诏狱这种人间地狱,居然神色如常,了不起啊!
那自然是因为赵羽飞前世在网上看的乱七八糟东西实在太多了。
诏狱这点水平,也就是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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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羽飞找许显纯要来了东林党人的卷宗,打开一看,全都是繁体字,还都是竖排,看着真头疼,草草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许显纯心想,你赵百户是个文盲,大家都知道,装什么文化人……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躬着身子低声道:“下官要不带赵大人去看看那几个死硬的家伙?”
从许显纯嘴里说出“死硬的家伙”,可想而知,这帮东林党人的骨头,确实太硬了!
“走,看看也好。”赵羽飞站起身来。
许显纯腰里挂着一大串钥匙,前头领着赵羽飞在昏暗狭窄的诏狱甬道里钻了半天,走到一个小门,上面写着“天牢”两个字。
进了小门,四周墙壁上全都是绿油油的苔藓,地上积水遍布,暗无天日。远处暗处传来阵阵呻吟声,还有动刑时的殴打声。
每隔几丈远,墙上插着熊熊燃烧的松油灯,勉强充当照明。
来到一处牢房前,里面黑乎乎的一团,许显纯道:“这里关的是杨涟。”
地上散落着发霉的稻草,散发出阵阵腐臭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
赵羽飞知道杨涟是东林党的中坚人物,从墙上拿过一支火把照明,探头看去。
只见牢房内烂草席上坐着一个人,蓬头垢面,衣服已经都是些烂布条了,上面血迹斑斑,那个人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一动不动,想来应该就是杨涟了。
许显纯大声道:“杨涟,别装死,有上官来查察了!”
牢房里面,那团像是人的东西动了动,慢慢坐了起来,抬头看向栅栏外。
借着火把的照明,赵羽飞看到杨涟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但两只眼睛居然还是精光四射!
“哈哈哈哈,阉党,你们又在耍什么花招?杨某岂是会向你们阉党屈膝之人,快滚吧!”
一旁许显纯喝道:“姓杨的,你对上官,竟敢如此无礼?”
杨涟箕坐牢内,双腿大敞,血肉模糊的双手使劲拍打身边地面,哈哈大笑道:“阉党狗贼!要杀要剐,尽管来,你杨爷爷皱皱眉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接着杨涟又是一连声的破口大骂,用词基本跟贩夫走卒没啥区别,全朝着魏忠贤母系亲属身上招呼。
赵羽飞皱皱眉道:“杨涟,你好歹也是个读圣贤书的,怎地如此粗俗?不是说你们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吗?”
杨涟又是一阵狂笑,道:“骂人不带脏字,当然可以!问题是,你们这些阉党狗贼,一个个都是文盲,老子掉书袋,你们听得懂吗?那不是白骂了?你们就听得懂这个,老夫也就用你们听得懂的词!”
赵羽飞前世读过杨涟最终在诏狱临死时写的绝笔血书。
这人太爷们了,感动了诏狱的一个狱卒,冒死藏下了蘸着鲜血在布条上写的血字遗书。
遗书写的文采飞扬,以“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何憾于天?何怨于人?”开头;
以“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