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未央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定定看着那张虽然成熟了些却依旧能看出当年模样的脸，微微喟叹道。

“不，你已经伪装的很好了，如果不是遇到过这么多次，我也没法确认是你。”

元子歌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神有些深邃，

“但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我遣人去边州找了你好几年，你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呵，为什么，我爹当年御敌于国门之外，回头却被满朝奸佞陷害入狱流放，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提到这个的时候，戚未央忍不住冷笑出声，她一张脸分外的冰冷，语气却越来越激动，

“说什么募兵有违祖制，可府兵已经糜烂至此，上官侵占公田，喝兵血，难道那些所谓能臣看不到吗？明令禁海三百年，可是人家已经从海上打过来了，不在海上阻击对方，难道任由对方在我们的土地上屠杀我们的百姓吗？变法、变法，喊了几年，当初喊着变法救国的人呢？你问为什么，我还想问问那个皇帝，当年为什么要放弃那些真正为国之人？”

“你不知道我这些年经历过什么，没见过我父亲高呼着他的理想被人乱刀砍死，没见过我母亲为了护住我一命被人捅成了筛子，所以今天我来了，我没有想过牵连曾经的故人，你就当我们萍水相逢，以前从未见过就是。”

听着对方那滔滔不绝的话语，元子歌却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能听出她的怨气，也更能理解她的感受。

十年前的那场变法改变了太多人太多事，他父亲也好，戚未央的父亲也罢，还有无数知名的无名的人，那本该是足以延续国运数百载的巨大变革，一群年轻的学子武将们聚集在那个人的周围，他们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设想着这个国家将来在他们的治理下会是多么繁荣昌盛，但后来一切都变了，如今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为了能够登上那个位置，轻易放弃了那群理想主义者，于是当年的探花郎在兵部员外郎的位置上浪费了十年人生，即便平叛有功也依旧只有一个不痛不痒的闲散国公，当年张弓府出身的名将一次出海御敌却被百官弹劾，流放边州，路途中更是遭遇刺客截杀，几乎满门灭绝，而他们只是其中的代表而已。

元子歌沉默了良久，戚未央也不肯再多说什么，直到琉璃过来通知两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走吧。”

元子歌站起来，对她说道。

戚未央从床上下来，套上了自己的那件满是补丁的外袍，率先出门。

‘气血有亏，经脉受损，对于寿元有极大的影响，如无奇遇，此女恐怕难以活过三十岁……’

又看了一眼那满是血迹的手帕，元子歌的面色有些晦暗，昨晚回春堂大夫的说法依旧还在耳边回荡，又想起琉璃与他提起的那种药，忍不住摇了摇头。

汴京的雾气总算是淡了几分，看来武试开始之时天空就会晴朗起来。

前后行走的人心思各不相同，元子歌本来还想要劝戚未央几句，不要太过于执着。但想起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他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本质上来说，他要做的事情与她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为了替父报仇，其中的差别不过是对方的气魄要更足一些，她所面对的目标是这个行将就木的帝国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无论如何，你要是遇到了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现在好歹还有个小公爷的身份，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

两人擦肩的时候，元子歌还是如此说了一句，之后便不看对方的反应，钻进了马车车厢里。

车厢内，元子玥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目光在另外两人的身上不停地来回扫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