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正的眼里，他的妈妈一直都很幸福，有兰书奶奶和明义爷爷的宠爱，还有舅舅无底线的纵容，有很要好的朋友，宠的没底线的丈夫和有成的事业。

他也总觉得，他的妈妈生来就该享福，该是快乐无忧的。

从他记事起，他的母亲只哭过一次。

是家里那只养了很多年的猫，听说是母亲读大学的时候从学校里捡的。那只猫死去的时候他还不大，刚刚五岁，一向心大的妈妈在它旁边摸着它，跟它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可是最后也没留住它。

那天她趴在父亲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大概是她这一生哭的最惨的一天。

可是高考后的那个暑假里，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了小时候的母亲，她过得并不好。他那早死的外公外婆并不爱她，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她，对尚且年幼的母亲说尽了难听的话。他们甚至想要遗弃她，把她送给别人。

后来他们在接她的路上死掉了，母亲在角落里看着，茫然又无措。他的舅舅也恨她，说的话句句戳她的心窝子，后来她曾被所谓的亲人虐待，一周都吃不上一顿饭，一把大火差点儿烧死她。

他一直看着。

他的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吃不下饭也总是很害怕。

哦，他还看见了。

那时候她的妈妈好像很喜欢陆叔叔，一直追在陆叔叔后面，仿佛没有了尊严。

后来他看见，他的母亲在巷子里救回了他的父亲。

在那个梦里，他的父亲好像一直都是个可怜人。

一直被母亲支使来支使去，一直被利用，被抛弃。他们之间的故事很奇怪，母亲好像总是在被折磨，总是在死去，而他的父亲，永远得不到圆满。

他们像一对错误的恋人，永远没有好的结局。

他的母亲最终还是活了，父亲和母亲领了证。过得很幸福，那是他们极其不易得来的好时光。

再然后呢，有了他。

他看着那个梦，觉得照着自己母亲那个性子，才不会留下他。

她永远自私自利，以己为先，连父亲都只能捡她从指甲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点爱意。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那爱己的母亲，留下了他。

他看见了因为他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母亲，他看见了她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她在吐血，每天都在极致的痛苦中度过。

“不要他了。”他记得，这是父亲说出的话。

他一向胸有成竹的父亲，比他的母亲更先放弃他。

然而即便到了这一步，他的母亲还留下了他。他长得很好，可是他的母亲，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活过来。

后来雷声轰鸣，他从梦里惊醒。这是一场梦，但他知道，这是真实的故事。

他从小都是父亲带大的，但他总是没由来的，会更亲近母亲。

从前不知道原因，现在他明白了。

他生来就对母亲带了歉疚。

可是他那样喜欢邀功的母亲，从来没说过他一句不好。

父亲总说要和他一起好好爱母亲，她缺爱。

从前他只是本能的喜欢母亲，却从来不知缘由。原来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的母亲过得很不好。没有爱，连活着都很难。

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过，梦里的一幕幕会反复浮现在他脑海里。就好像他和他父亲一样，害怕失去她。

第二天一早，他的母亲又在下面执笔作画。

看见他下来了突然眼前一亮，冲他招了招手:“你醒啦？快坐在那儿。”

李正依着她的话坐在她的面前:“爸爸呢？”

“他呀？他去给我买小蛋糕了呀。很快就回来了。”

“嗯。”他看着面前鲜活的母亲，心里难得的有一瞬间的平静。

关宛白登时就落笔开始画。边画还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越长大和你父亲越像。”

“长这么凶以后讨不到媳妇的，还不会说好听的话，以后要打一辈子光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