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看不清此人的模样,只见她包裹在红色披风下的身形,仟瘦欣长,却无半点凶戾之气。
秦临心中闪过了一个人来,也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修为,也才会不由分说,便连杀太乙宗十余人,只像是拂去身上的尘土一般随意。
“朱雀儿,你果真还在世!”
姜明的声音十分虚弱,显然挡下刚刚那一轮劫火,已让他筋疲力尽——这还是数日前,两三剑打跑心极子的那人吗?
他和眼前这人的差距,比之心极子和他的距离,还要远上十倍!
披风簌簌抖动了一下,那人似乎是做了什么动作,这漫天的火云,忽如来时一般,转眼间四散而去,山上又恢复了正常的天色,再没有半点火星。
只是,化灰飞去的枫林,以及同等下场的十八名修士,却已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然后,秦临便听到了一声低沉悦耳的感叹:“姜郎,百年之间,你是越发不济了。”
说不出这感叹中是什么意味,不过仅听的嗓音,秦临便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雍容端庄的形象。
只有这种形象,才配得上那不急不缓,却有着淡淡情思韵味的声音。
当是绝代佳人啊……
看姜明的反应,比起她差得就太远了。
姜明单膝跪地,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站起来,最终身体一歪,坐倒在地,剧烈地喘息两下后才道:“朱雀儿,你是来杀我的吗?”
朱雀儿,便是百年之前“诛雀”事件的主角,道尘界称其为“天妖朱雀”,而其自号“碧落元君”。
她与姜明本是一对道侣,也为姜明师门默许,却因修炼造化魔功,非但姜明弃她而去,还在十万大山中被四十九宗门联手围堵。上万名精锐修士布下天诛绝阵,却仍被她逃脱,至此隐匿无踪。
而百年之后,她第一次出现,便杀了太乙宗十八名修士祭旗,此时再加上三个,也没什么难度。
只听她道:“是啊,这百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只是你在昆仑山上,我又杀不上去,这才没有去。”
如果她用尖亢凄厉的嗓音这么说,秦临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她语气中却自有一番缠绵缱绻的柔婉温情,且话音平淡,这感觉怎么听都诡异得很。
姜明的语气明显有些颤抖,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后,才道:“所以,我一下山,你就知道了,然后赶着来杀我!”
“这是自然!”朱雀似是在笑,笑得温柔如水:“姜郎啊,自从你抛弃我母女的那一天起,我已等了整整一百年,怎还能再等下去?”
“哈哈哈……”
姜明猛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嗓音嘶哑,才开口叫到:“滑稽!怎地说是我抛弃你?嘿嘿,造化魔功!不要忘了造化魔功……”
朱雀轻轻地叹了一声,而这一声叹息中,却是充满了怜悯之意。
这让她的语气更显轻柔:“这唬小孩子的理由,骗骗小辈也就罢了,你这参与了那届水镜大会的人,怎也信这个……还是,你非要逼着自己相信,才能心里好受一些?”
姜明的笑声忽地中断,只听得朱雀在那里轻缓地道:“人妖殊途,若要子嗣,则非造化魔功不可。如果我真要修炼那魔功,一点元胎成形便足矣,何必要怀胎三载,受那无尽苦楚折磨?这情形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姜明的喘息声加剧,却仍未开口。
朱雀像是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般,语气没有半点波澜:“到头来,还不是六九天劫将至,我那孩儿乃违逆天道而生,正应了劫数。”
“有孩儿在,天心难测,劫数更生变量,说不定道尘界要死多少修士;若没了那孩儿,则一切回归正轨……当年水镜大会,所说的不正是此事吗?”
姜明的喘息声停止了。
而在山道上乐彤的呼吸声,却急促了起来。显然是因为首次听到这个内幕,被吓得很惨。
秦临这时才有功夫看她一眼,好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伤处,只是脸色苍白,呼吸不稳,显然内伤不轻。
对于朱雀所言之事,秦临虽然吃惊,却还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照他想来,这样反而更合理些,其中利益纠葛清晰明确,比那个所谓修习魔功,导致众生遭难的理由要强的多了。
而且,自前日听到心极子的话后,他便对其中的“真相”有了心理准备。
而越是如此,秦临越觉得姜明的反应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半晌之后,姜明越发虚弱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都知道?”
此言一出,无疑证实了朱雀话中的真实性。
只听到姜明惨笑两声:“我有什么办法?当年,师尊与我长谈了一天一夜,说尽了那孩儿的坏处,我几次开口都抵不过……我也想与你商量,但看你那时候的神情,我又如何开口?”
“师门恩义,我一辈子也偿还不了,又怎能违抗师命?我还想回山,请宗门长辈为我做主,只是才耽搁了一天,便传出你被围堵在十万大山中的消息!”
“那时候,你要我怎么办?去违抗师命?还是将你围杀当场?朱雀儿,你可知我当年心中的苦楚,可知我当年的惨处!”
姜明的话音凄厉悲慨,但在场之人,都听出了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
说到底,这不是一个人临死之时的悲鸣,而是在绝望中的呼喊,甚至可以说是求饶。
乐彤的呼吸更紊乱了,秦临紧皱着眉头,心中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朱雀的反应则更是奇特,她语气中似有几分迷惑。
“你……是在向我求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