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危险，有心想要劝说几句。

可姜明抢在他之前又是一摆手，就此背过身去，走入林间深处，只有他的话音悠悠传来：“我能教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以后你还是多和老四学学，至于我……”后面的话，莫名截断，只留一声悠长的叹息，徘徊在草木之间。

不知为何，秦临心头狠狠地跳动了两下，很快的，胸前的玄冰玉发出了丝丝凉意环绕心窍之外，这感觉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旅程还在继续，心炎宗也没有再来挑衅，倒是宗门飞剑传书，交代说心炎宗一事宗门已经接手，让他们无需顾虑。

没有后顾之忧，众人这一路行去，与游山玩水倒也差相仿佛。

只是有时找一些为害人间的妖魔来练手，秦临也终于开了荤，被姜明指派着去和一只有一两百年修为的恶妖拼斗，在此之前，还拿下了他的玄冰玉，并勒令不许其他人相助。

结果秦临花了两个时辰，硬是拼着龙泉剑诀的精微变化，将那恶妖活活磨死，自己则全身而退，受到了一片交口称赞。

自此以后，姜明便不再阻拦他“斩妖除魔”的热心，也允许他参与一些较危险的行动，权作锻炼。几场拼斗下来，秦临修为虽无甚长进，但对敌经验，以及对剑诀的精微把握，却也积累了不少，算是达到了锻炼的目的。

这一日，众人正在云层上飞行，姜明忽地想到了什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一起御剑下飞，落在一处高峰之上。

本来大家还以为姜明发现了什么东西，但落地后举目四顾，只见高峰旁浮云朵朵，遮住了下方景物，目力所及，却找不到半点异样痕迹。

正奇怪的时候，姜明却站在一处悬崖边上，唤秦临过来：“此处是望都峰，你可知离它最近的是什么？”

秦临怔了怔，看着下面厚厚的云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姜明摇头一笑，袍袖轻拂，浩浩剑气排空而出，将大片云层分离，下方景致登时入目。

秦临“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以他的目力，云层之下数十里内的景致，均清晰可见，透过重峦叠嶂望向天地交接之处，隐隐雾霭之中，正有一座宏伟城廓雄踞在地表之上，显出一圈青黑的颜色。

阔别八年的记忆，再度涌回秦临的心中，他呆呆地望向那一处所在。

那里，是他人生的起点，十年的侯府世子岁月。

“汴京……”

这正是人间帝国的都城，汴京。

“啊，这就是秦师弟的故乡吗？”心性颇为活泼的乐彤搭起眼帘，向那边瞭望，她的眼力比秦临要强得太多，秦临只能看到城墙的轮廓，而她则能看清城内的景致：“人好多啊！”

这时，正是帝国中兴之际，国力强盛，四海升平，汴京作为最为繁华的城市，常住人口达三百万之多，只这一个城市，其人口便与道尘界的人口总数持平。

乐彤等人在人间界行走，大部分时间，都是从荒山野岭处御剑飞过，虽然快捷，却感受不到人间界的繁华景象，此时难得近距离观望，都感觉到颇为新奇。

秦临却知姜明是怎样的想法，分明就是趁此机会让他回家探亲，秦临这时候才感觉到，姜明对他的爱护之情，绝不比任何一对师徒逊色。

然而，他现在心中却不是感动，而是由心底发出的最深层的颤栗与恐惧。

这些为人间界繁华所惊讶的修士，哪里知道这显尽人间繁华的都城中，正隐藏着一位修为通天的大魔头？也许那魔头此时正拿他那血红色的妖眸，扫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正等着那可口的绵羊，自动送上门来！

“秦师弟？秦师弟？莫不是欢喜得傻了？”乐彤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将秦临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秦临知道自己失态，忙作尴尬之状，先应付过乐彤，又转向姜明躬身谢道：“多谢师尊美意，弟子……”

他喉中略带哽咽之意，却是说不下去了，这状况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他的演技有如此出神入化吗？想哭就哭，还做得这般自然？

姜明此时反倒没有什么溺爱之色，脸上还是一贯的无谓神色：“你此次可在家中盘桓三日，便要随我们离去。待到水镜大会之后，你可以再回来，在家中停留一月，尽尽孝道……此后，你怕也是没这个机会了！”

他口中冷冷淡淡，但宠溺之情，人们却是都看在眼中的。

秦临傻了眼，他本来还想用日程紧张之类的理由，来个三过家门的戏码，没想到姜明的安排却是如此合理，让他想拒绝都不成。

便是吴海、郑风，也都说此法甚好，几个与他较熟的弟子，也开始连声贺喜，如此几番哄抬，便让秦临连拒绝的念头都不敢起了。

至此，今后两天的行程，便都定了下来。

吴海抚须笑道：“如此，我等也无须御剑，只从峰上走下便好，也好欣赏一下这人间景色！”

这个提议一致通过，当下众人便收了剑，笑盈盈地从峰上走下。

此时正是深秋，山上空气干燥清冷，落叶纷飞，游人本就稀少，此处又是猿猴不过的绝峰，众人走了一段时间也没有遇见一个凡人，估计要到峰下通衢大道，才能见识到真正的人间景致。

他们也不急促，随意指点山水，兴致极高，尤其是望都峰下那一片枫林如血，点缀峰峦的美景，更是使人忍不住驻足细看。

秦临心中却是难过得很，他一边要担心血魔老祖的巨大威胁，又要对其他人强颜欢笑，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觉心力交瘁，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幸好，众人都以为他是近乡情怯，并没有如何疑心。

倒是姜明看了秦临的表情，莞尔之余，心中却是一动。

到了他这种境界，虽然不修什么通达古今的秘法，但临机感应却是常有之事，往往是因为一点感应，便可知福祸以趋避，算是一种不修而成，躲避劫数的玄功。

心中只是一动，却再停不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正在逐渐变地僵硬

那一丝冥冥间轮转不休的因果，牵动天地感应，在姜明头上发出了一声轻爆——这个时候，乐彤叫了一声：“好漂亮的叶子……咦，是羽毛！”

姜明心头一紧，猛抬头向上看时，正见一根红莹莹，几如玉石般精致的火羽，飘飘悠悠，从天空飞下。

像是在千百回梦里的一样，他信手一拈，轻拈住火羽根部，一股熟悉的气息从指尖传来，然后，一缕火苗从尖梢开始，刹那间将整个火羽燃烧干净，不留半点儿痕迹。

姜明呆住了。

天空中，一片火红的颜色，从遥远天际蔓延过来，看似缓慢，实则不过几次眨眼的功夫，那满山遍野的火云便将整个天空全数遮蔽。

郎朗晴空，瞬间燃烧起来。

赤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