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终四妹还是没用这方法,因为你师祖觉得她那时性子过于刚烈,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以回龙槽抑制宝剑灵性,并激发煞气,于她的修行不利……但你却没有这个问题。”
姜明的手指贴着剑脊处的血纹,缓缓上移:“你的性子和我很像,小小年纪,做事便能谋定而后动,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你才能在玉虚峰七年,还留下命来……”
“当然,明月现在也磨砺得差不多了……不,她现在心思渊深,机智敏锐,倒是远超你我,难得的是她仍能立志精修,不为外物荧心,这一点我自愧弗如。今后你要学她,才是正途。”
秦临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不过,姜明的那两句评语,即“谋定而后动,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话,却还是让他的心跳略微加速,几乎以为姜明已经看出了什么。
姜明却一点异样也没有,眼中迷离之色更浓:“我年少之时,也总爱把一些事憋在心里,不让人看透。说得好听些是有担当,说得难听些便是不自量力。”
看着秦临脸上显出的尴尬,姜明微笑起来:“现在你还小,当然不知道这种做法的害处。初时你只觉得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也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但久而久之,便会开始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我,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楼外一阵风吹来,卷动纱帘,阴影晃动,在刹那间挡住了姜明的半边脸庞。
不知为什么,秦临只觉得姜明那边有一个扭曲的黑影,在灯光明灭间,大吼一声,直撞入他的心中来。
他忍不住退了半步,背上冷汗淙淙流下。
风过,夜明珠的光华温润如昔,只是眼前的姜明却让他再也无法解读。
恍恍惚惚,杳杳冥冥间,只听得姜明温声道:“你,知道我的往事吗?”
秦临抽动嘴角,想说不知道,但又没那个胆子说谎,只好点了点头。
姜明又问:“我当年行事,你觉得,可称得上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秦临心中叫苦,这种事情,他当徒弟的如何置喙?平日里当故事听都已颇尴尬了,现在竟要在当事人面前评论,若放在处世严谨的长辈面前,这可是个大不敬的罪名呢!
可是,姜明的话他又不能不回答,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他只能答道:“弟子在感情一事上,呃……稚嫩得很!”
他也知道,这种避重就轻的话,是蒙混不过的,便很快又道:“弟子只是听师兄师姐们说,感情一事最是微妙,平日里无论多么精明的人,若陷在此中,便会如傻子一般,平日里的智计,十成中未必能有一成……”
“哈!傻子一般!果真是傻子一般!”
姜明闻言大笑,秦临心中叫苦不迭,只觉得这笑声委实诡异得很,他根本探不清其中感情的倾向。
姜明笑了很久,直笑道眼泪都掉出来,这才指着秦临道:“你说,谁是傻子?”
“我是傻子!就因为我是傻子才会在这里听你说话!”秦临心中暗骂。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他强笑道:“弟子不知!”
姜明笑容渐渐敛去,最终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往日的颓废模样:“罢了罢了,让你说的确是在为难你!算了,不说这个,我今日与你说这些话,是想要你明白今后为人处世的方向,记住,学老四,莫学我!”
秦临还能说什么,只是含糊应承罢了。
姜明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将青玉剑归鞘,交还给秦临,继而拿起了桌上的玉盒拿开。
出乎秦临的意料,里面竟是一支男子发簪,通体灰白,似是玉石材质打造,也没什么特殊的光泽,但若仔细看去,上面却有一丝血线,连贯头尾,倒和青玉剑上的回龙槽差不多。
“你四师叔都送了剑,我这做师父的若不表示一下,倒说不过去了。”姜明脸上略有自嘲之色,将发簪取了出来,递给秦临:“倒也巧,这样东西对你现在颇为有用。你看看这簪子,可合你意吗?”
秦临忙双手接过,近距离一瞧,果然那上面的血丝,正是回龙槽。上面血色晶莹透剔,也不知封着怎样的灵气。
姜明在一旁指点道:“这玉簪也是由回龙槽封住了灵气,只不过其中禁制纹路刻画得十分精妙,比你那简简单单的一画,却是要厉害得多了。这玉簪妙用是有的,只是要自己去领悟,你可明白?”
秦临明白,姜明这是要他自行领悟其中奥妙,他当然不会有意见,欢喜地躬了个身:“多谢师尊!”
姜明挥了挥手:“我累了,你拿着这个玉盒下去吧,一个月后,我们便要下山,赶紧做准备去吧。”
刚刚还谈兴高昂,现在却又是这番模样,反差之大,秦临实在有些难以承受,但姜明所安排之事,却也是秦临期盼已久之事,他赶忙再谢了一声,拿起盒子,便要下楼。
却听得姜明在身后道了声:“簪名‘火羽针’,你……好自为之吧!”
这语气却是前后矛盾,秦临心中奇怪,往后看了一眼,却见姜明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上的玉盒,那眼神令他心中一跳。
随即,楼上光芒隐去,一片昏暗。
秦临心中狂跳两下,赶紧下楼去。
黑暗中,他似是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喘息,搅动隐匿在黑暗中的空气,在楼上低回旋转。
“谁是傻子?”
姜明那一句问话,不知怎地,刻在了秦临心底。
……
数十日来,秦临除了每日的功课勤练不辍外,便是御剑在山上山下穿梭,在诸峰谷间往来。
这种兴奋模样,是每个初学御剑飞行法门的弟子都必经的一段,山上的人倒也不在意,最多只是感叹这小子自玉虚峰下来后便转了运。
不但入了嫡系,而且多蒙前辈仙师青睐,连四师叔的成名宝剑也都送给了他。
其实他能御剑,兴奋之情是有的,但哪需这数十日的发泄?他只不过是借此名目,想找一个僻静之地,修炼他那见不得人的阿鼻六道罢了。
观止峰上,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峰上高人无数,且各个修为深不可测,万一被人发现,他可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连记载阿鼻书的石片,都不敢放在身上,而是和那小半瓶丹药一起埋在了某处,这几个月对阿鼻六道法决的修炼,更是草草而就,时断时续。
而自从能御剑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昆仑上连绵千里,有多少隐秘之处,怕是众人见识过的加在一起,也不足十之二三,要在这样的范围中找一处僻静之地,实在是太过容易。
秦临对阿鼻六道的兴趣,实不在太玄经之下,且这魔道法门,入门最速,这几日被他找到了机会,勤加修行,又有太玄经打下的坚实底子,进境极大。
他体内真息的性质,在转瞬之间,便能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太玄经凝成的真息,化为滚滚的“阿鼻鬼火”。
从此,他在阿鼻六道的修行上,也迈入了正轨。
当然,他并非满脑子都是苦修的武痴,他也准备再过几日,就去和明月再联络一下感情的,就算得不到什么好处,能近距离接触佳人,也是一种享受。
只可惜明月行踪飘忽不定,即便是在宗门之内也是如此,几次拜访都扑了个空。
据说,她是到玉虚峰上去了。
站在万丈高空之中,运气抵住激荡的罡风,秦临盘膝坐在剑上,真息与宝剑的联系,稳如泰山。
他在考虑一件事——距当时下玉虚峰已有大半年了,他是不是应该再上峰去,念念旧情?
此时,他已能御剑直上直下,速度暴增何止百倍?即便不能朝发夕至,花上几日夜的功夫,也能飞上峰顶。
何况,中途不正是练习御剑飞行的最佳时机吗?还能顺便完成他之前未完成的“壮举”,岂不甚好?
还有,那位想想都觉得心虚不已,却又总是忘不得的白雪仙师——自己不是说有空就上峰去拜望她的吗?理由也是充足的很那!
给自己想了好几个理由后,他的心情不由一畅。
当下决定,今日便去找姜明,请他应允自己上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