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心中当即便是一沉。

玄邈只是微笑，又转过头来对秦临说道：“你都听到了？此时拜师却是有些不便，你暂到外面等候，一会儿由你师父领你回去，到时再行拜师礼吧！”

秦临不敢多言，只是站起身来，诺诺而退。

及至要退出屋门之时，玄邈已说到下一件事：“离恨天这些日子太过高调，极北离诤天散修群聚，不可不防……”

这些话秦临还听不入耳，身体倒退着出门，将屋门关上。在关门之际，他迅速将目光扫过屋中目方向，那应是姜明所在的地方。

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未来的师父。

满室之中，只有此人，一身锦衣华袍，脸上有种颓丧不羁的神情，大异于其他仙师的庄重。只看他一眼，便觉得整个世界都要黯淡下来。

“以后的日子，便要和此人在一起了吗？”秦临心中不禁叹道。

房门关闭，断绝了玄邈的话音，也隔绝了他的视线。不过，姜明那懒散颓废的神气，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大嘴巴仙师讲的百年之前，道尘界空前的“诛雀”之举。

这姜明，不正是那场风波的主角吗？

玄邈让秦临在外面候着，他也不敢乱动，见庭院中有棵古木，便走过去坐在下面思考。

这一次的拜礼，就其结果而言，和他设想的也差不多。但如果将其中的过程详加剖析，便绝非表面那么平淡，只要他有丝毫差池，便可能引发全面的崩溃。

玄邈、玄虚、昆仑七剑，还有那玉虚峰上的白雪，都是修为通天之人。且不说他们的心机深浅，单那有如实质的精神穿透力，便让秦临难以招架。

他现在都已经怀疑，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些？在这些人可洞彻肺腑的目光之下，还能保住心中诸多秘密，难道自己的心机、修养，已到了连神仙都不怕的地步？

想到这儿，他不禁哑然失笑，但笑到半途，他脸上的表情却蓦地僵硬起来。

可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尤其是在当年他乳臭未干，心性未定的十岁之时？

这个疑惑在他心中已停留很久了，只是一直隐隐绰绰，看不真切，直到今日他才猛地醒悟过来。

这其中，似乎有着什么……

日光西移，庭院花木相间，阴影散乱，秦临已静坐了两个多时辰，里面的会也终于开完了。

房门被打开，二代弟子们鱼贯而出，有的还向他这边望上一眼，笑了笑，这才纷纷离去。

秦临早站了起来，垂手立于古树下，头脸不抬，恭恭敬敬。

直到一个人影走到他眼前，挺拔的身材将秦临整个罩在其中。

“走吧！”这是师父都徒弟说的第一句话。

秦临不敢多言，应了一声“是”，便跟在姜明身后，规矩行步，随他出了道观，又西行十余里，才到一处地方。

这是一座两层阁楼，后面有一道小径通向不远处的山壁，那边却是悬崖。

阁楼周围多树木，密集成林，林荫中透出几分清幽寂静，倒是偏僻得有些过分。

秦临进入房中，眼前却是一亮。

他虽在山上所处时间不算长，却也知道宗门之内多是刻苦精进的修士，对身外之外向来不甚重视，屋中布置以简洁、实用为尚，像他所在的启灵堂，便是一张桌子，一套粗制茶具，并几张床铺而已。

然而想不到，他这位师父，却是如此妙人。

触目所及，屋中家具，皆是上好古木制成，摆放的古玩饰品虽不甚多，却是件件精品，这样的摆设，倒似回到了侯府。只是俗世的富丽堂皇，转为这里的清净雅致，

秦临的眼睛尖的很，只在饰品间一扫，便知些玩意是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显然其人非姜明莫属。

一个修仙问道的修士，却总是把玩这些身外之物，也难怪山上都传闻，姜明这百年间，修为退步的厉害。

只不过，秦临心中却是不惊反喜。既然此人心有所好，就比玄邈、玄虚这样高深莫测的人要好应付多了。

秦临当然也想有个好师父能指点修行，最后能够长生不死，证道飞升，只是现在小命要紧，若他能早一日学到太玄经，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有这样一个师父，如果能投其所好，赢得他的欢心，一年之内将太玄经学到手，想必是等闲之事。

他在这边想着，那边姜明却是身形不停，从侧门出去，绕到后边的小径，秦临赶忙跟上。

到了悬崖边上，姜明也不停，脚下如踩着实地，一步步走了下去，在十余丈下转身，进了一个洞府。

秦临心中叫苦，他可没有姜明这样御气飞行的本事，可看样子，姜明又一点儿帮他的意思也没有，只能一咬牙，提气跳了下去。估摸着差不多了，内息一振，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弧，勉强落在一块突出的石台上。

“修为不错，只是轻身术，惨不忍睹……”姜明站在一边，第一次正眼瞧他。

秦临尴尬一笑：“弟子对诸多法门应用，都不甚了了。”

“内息为体，法门为用。有了基础，应用法门以后再学不迟。”姜明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走入洞府。

秦临跟在姜明后面，走入洞府。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修士开辟的洞府，没有他所想象的明珠白玉交相辉映，秘笈仙丹遍地摆放的模样。

仅仅是一间宽敞的大厅、一间丹室、一间打坐用的静室，还有一间存放典籍的书房，如此而已。

如果说有异常，便是这深入大山腹部的洞府是如何取光。找不到一个光源，却满室亮堂堂的，毫发毕现，与天光无异。

姜明带着他进入书房，里面典籍也没有很多，多是一些道书之类，但有大半，秦临却是从未见过。

“这里有太玄经全本，以及我往日修习的心得，一会儿我传你法决，日后便可到此修炼参考。嗯？你有什么想说？”

秦临此时的表情非常之精彩。

他看着书架第三层上满满一排的诸如太玄经初探、入境心得、感应记录等等书册，心中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一起涌来，嘴上却漫声应道：“未想这一门法诀是如此复杂……”

“太玄经入门难，巩固难，大成却易，只看你能不能花那心思。想来，你能花七年去攀峰，便能花七十年去入门吧！”

秦临平定心绪，躬身应道：“弟子必不负师尊所望！”

姜明淡淡地应了一声：“那拜师之礼也不必了，只要你有心就成。今日之后，你就来这修行吧，明日我传授你入门之法，之后你自行修炼即可。每月你再将所有疑问不懂的事报上来，我来给你解答。”

姜明说完，随即便传了他进入此洞府的法诀，再让他出去。

秦临退出门外，临去之前，他向门内看了一眼，只见姜明脸上那懒散无谓的神情，又深重了几分。

秦临心中一动，却随即便被无法抑制的狂喜覆盖，再想不到其他事情：“太玄经，已是我掌中之物了……还有两年，两年的时间……”

他翻身上了悬崖，山上残阳如血，映得千里浮云连闪霞光。照在他脸上，也赤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