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陈念安还是问出来了,“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害姥爷,为什么要害妈妈……为什么呢,爸爸?”
“没有,我没有!”
陈远山身体激动地上前涌着,却被束缚带弹了回去,在陈念安静静的视线里,挣扎了许久。
终于徒劳地坐了回去,面态死寂,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一扇小天窗的审讯室里,连空气都有种窒息的感觉。
头顶的白炽灯管反射在冰冷的审讯桌上,他双手死死插进头发,手肘抵在桌上,像是不敢再抬头一样,低头看着桌面那小小光圈,
不知过了多久,他苍凉道:“念安,是爸爸错了……”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觉得你妈,你姥爷都看不上我这个寒门贵子,嫌弃我没没权没势。”
“哈。”陈念安只觉得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她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讽刺,低头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这个在她幼年时期,用宽阔肩膀撑起她童年的男性角色,父亲。
“如果看不起你,妈妈怎么会全然不顾姥爷反对,无所畏惧和你在一起。”
“她不在乎门第,不在乎权势,不在乎所有。”
陈念安以前总听姥爷叹气,问他为什么,姥爷说妈妈年轻时简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什么都可以不要,连他这个老子都可以不要,家也不回了。
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呵,她是不在乎。”陈远山猛地抬头,泪水还凝结在脸上,此刻看上去却有些阴森。
他冷冷道:“她不在乎,为什么不愿意拿钟家的股份让我重开一家公司,和钟家并齐,我的宝贝女儿,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爸爸的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陈远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他嘴部的肌肉发着抖,模仿世人丑恶嘴脸:
“哟,这不是钟家那个入赘的小白脸吗?要不说娶了个大小姐,就是飞黄腾达快啊,这阶级跨越比咱们少奋斗二十年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钟家?”陈念安重重嗤笑了一声,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色,他的声音像无情的尖刀,一次次往自己亲生女儿肺腑捅。
“人人都提及钟家女婿,谁又记得我陈远山。”
“你明明姓陈,人人都尊你为钟家大小姐,是钟家的掌上明珠,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一刻,他仿佛也获得了病态的快感,像夹在血肉里的痛疯狂扭曲着,分不清是在凌迟陈念安,还是剜刮自己的皮肉。
陈念安闭了闭眼,最后只睁眼静静看着他,语气很轻地问了一句,“你爱妈妈吗?”
那些敏感,自卑的复杂憎恨里,夹杂在其间的还有爱吗?
看着倒在副驾驶血泊里死不瞑目的母亲,你转身逃亡时,目光也曾停留过吗?
“……”陈远山一下哑声了。
【尽管起初,我只是想要拿到一大笔钱钱开一个和钟家一样大的公司,证明自己而已,仅此而已……】
【不过】
“不重要了。”陈远山脱力般靠回椅背,喉咙干涩得仿佛能闻见血腥味。
“不重要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
“你走吧,就当你的父亲已经死掉了。”
【在一年前的车祸,和你妈一起。】陈远山重重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安安。】
陈念安走了。
入秋的城市,天气总是说变就变,走出市局大门时,天空已然飘起了雾蒙蒙下雨。
时曼的骨灰,在昨晚就连夜安置进了陵园,自此那一方空荡荡的墓碑,有了魂灵。
“妈,这是念安,我的爱人,我带她看你了。”
雨幕下,顾薄言撑着黑伞,半蹲在墓碑前,指节轻轻碰了一下石墓碑上的照片。
陈念安将白色康乃馨放在墓碑前,抬头看了看照片上和顾薄言眉眼相似,嘴角含笑的温柔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