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走了吗?”风杪问道。
“姑娘应非凡体,凡尘不过一瞬,是劫也是缘,望姑娘勿再轻生,好好活着,我们很快还会再见。”
“还会再见?你不抹她记忆了吗?”见风杪走远,幽一问道。
“不必了,怕是司命来了也已无用,虽不知是福是祸,但我们与她的缘分怕是未尽。”玄曦望向远处,若有所思道。
话说风杪走下山时,天已经擦黑了,她顺着来时的路,摸索着向家走去,就着街旁昏暗的光线,她越走越慢,似有一股强大的力在拉扯着她,脚步沉重。
这些天,她经常做恶梦,梦到有两座大山压在自己的头顶,而大山旁有两个妖怪,一个在把她的皮一寸寸地撕下来,一个在不停地吮吸着她的血,她每每醒来都大汗淋漓,可一睁眼,却是安期娘在催促她起床的声音。
她曾以为,安期娘跟她一样,在为这个家在苦撑,眼前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涂爹又好赌成性,安期娘没有自己,有的只是生活的琐碎。
风杪觉得自己的日子如暗夜的旅人,看不到光亮,好在有安期娘在一旁,她便不那么孤独了。
她觉得日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时,终于她鼓起勇气对安期娘道:“娘,浆洗的活,以后不如就别接了,我见您也每日疲累,卖鱼的钱已经够我们一家日常开支了,日子总要歇一歇。”
“你懂什么,我不多做点,等老了做不动了,哪有钱傍身啊,未来的日子谁又能保证一定一帆风顺。再说,以后你们大了,娶亲,说媒,婚嫁,哪一样不要银贝。”
风杪从小察言观色,她总想着安期娘能多看她几眼,多关心她,只要她能多为安期娘做点事情,安期娘也会不时欣慰地看着她,就为这一抹欣慰的目光,她总是逼着自己。
可安期娘却像填不饱的深渊,只要她往前走一步,安期娘便成倍地将活揽进来。
“可是娘,我很累了,这日子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累了便去一旁歇会儿,歇会儿再干,今日这些活是一定要做完的。”
即便安期娘如此说,但她依旧一刻不敢停歇,因为倘若她休息了,那么她这一日的辛苦便就都白费了,心态这种东西很奇怪,一旦你已经得到补偿了,那么你所有的辛苦都是理所应当的。
“娘,您不累吗?这些年,从爷爷走了那日开始,您也从未停歇过,不管是浆洗,捡柴,挑粪,贩鱼,什么活我们都干,我素来知道您辛苦,不忍见您为了我们苦了自己,这样的日子您一过便是十几年,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话。”
她站了起来,望向远处,“可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这日子过得值得吗?”
“我不知道什么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我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长,每一刻如同一年那般长。”
“是吗?”安期娘一边搬着柴火一边应道,“我可没功夫这么觉得,我只觉得,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可我钱都还没赚到呢,你看看你们,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所以,只要能赚到钱,您就开心。”
“那是当然。”安期娘笑道。“谁跟钱过不去,什么辛苦都抵不过拿到银贝的那一刻,我巴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呢,这样就能多赚些钱了。”
这平凡的交谈,看似轻松,却是砸死风杪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站在山巅泪如雨下,一切都是她在自欺欺人,那在黑夜中踟蹰的人,唯有她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