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杪是被打怕的,虽然按人界的年龄来看,她不过四岁光景,但她很早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知道,铁匠不过过过嘴瘾。
她壮着胆子,强装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被街上的人嘲笑,言语调戏时,她浑身发抖,她只能蹲下身子环抱膝盖,然后仰着脖子,用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四处张望。
她不知,他们为何如此,心里十分地恐慌。
可涂爹和安期娘在一旁看着她,也跟着大家伙一起哈哈大笑,次数多了,她便也开始学会分辨,哪些言语是恶意的攻击,哪些是玩笑,嘲弄。
现在,她早已习惯南市街上的人对着她打趣,时不时还开点黄腔,虽然她还太小,听不太懂,但大抵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铁匠的话还是会让她紧张地砰砰直颤,面上却是极度隐忍,一脸云淡风轻,不愿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态。
风杪径直走出了铁匠铺,依旧蹲到了鱼篓子前,习惯性地蜷缩着身子,等着往来的客人上前买鱼。
即将入冬的天气十分干冷,为了让鱼看起来不那么干瘪,她会不时将手伸到水桶里,用小小的手掌舀一点水,洒在鱼身上,让鱼看起来更新鲜些。
她的手上因贩鱼留下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刀割伤,有刺伤,有划伤,还有因为天气寒冷,手上长出了厚厚冻疮,以及冻疮拌着关节处的裂痕而长出的疮伤。
手上的茧已被冻疮覆盖,每次伸手前还需要先费力地将手拳一拳,以确定他们的存在。
她将手伸进水桶的那一刻,泳遍全身的除了那水流的冰冷,还有每一个伤口如电泳般的刺痛。
但她的面部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面颊深处鼓起的牙根在暗暗诉说着隐忍,似乎这些疼痛她早已习以为常。
很快,日暮西沉,她直视着那些躺在鱼篓子里的死鱼眼,嘴里叨咕道:“走吧,扛着你们还要有一个时辰的山路要走,晚了怕是看不清路了。”
她一边收拾一边又有些担忧道:“安期娘看到你们全须全尾地回去,少不了要对我一顿拳脚,也算是我为你们赎罪了。”
幼小的身躯,做起事却是干练又老道,宛然一个妇人模样。
只见她一个转身便将鱼篓背上了身,一手拿着空篓子,一手挽着水桶,向着落日余晖的方向抬脚走了。
铁匠在铺子里斜睨着嘀咕道:“小小身板,力气真是不小。”他一边羡慕,一边又有些不忍,啐道,“这老娘们,也是真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走那么远的山路。”
翌日,涂爹将收来的鱼倒入桶内,那些鱼活蹦乱跳地,风杪看着它们,却觉得它们似乎在拼死挣扎,妄图逃脱这无情的命运一般。
早市的南街沸沸扬扬,往来接踵与午市宛如云泥之别。
虽然三人天未擦亮便开始赶路,安期娘仍旧埋怨道:“这许多人,白白错过多少买卖。”
她不敢骂涂爹,只好扯着风杪道:“让你走快点,走快点,就数你磨磨蹭蹭。”
风杪毕竟还小,大人跨一步她得两三步方能赶上,殊不知为了赶上他们,她几乎都是小跑着。
安期娘一边摆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会不时动手划拉她两下。
只要安期娘不动手,她便一边听着一边帮着二人张罗着手里的活计,若是她要动手,她便要停下来受着,任其打骂。
只因这样,她才不会挨更多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