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了，日出前准会回来。

今天是儿子头七。

太阳要出来了。

俺把太阳往上抬抬，儿子不就能早些着家？

老杜死盯着水里愈升愈高的太阳，猛地站起身，一头扎进水里——连憋气都忘了。

那天傍晚，小沙子的哭声格外响，惊动了住在江边的何婶子。女人忙出门去问，小沙子却只重复道:

“杜叔叔，他喝黄昏的酒，喝醉了……”

何婶子没听明白。她看看不远处开着的酒壶，只当是老杜方才在这儿耍酒疯，吓着孩子了。

时候已经不早。怕小沙子晚上看不清，掉水里，何婶子便让他先到自己那儿吃饭，吃完再送他回家。

隔天，何婶子带小何上杜家给小杜上香。杜家挤了很多人，却唯独不见老杜；领居们都说，昨夜没见他回来。

何婶子这才意识到，小沙子昨天的话里有猫腻，忙让乡亲们帮着在江里找找。

捞上来的只有一只鞋。

而且据孩子们说，那是小杜的。

往后一年，作妻子的，常常这样劝自己贪杯的丈夫:

“你看那老杜，捕鱼的，还是弄潮的好手；喝多了酒，不是照样得溺死？”

往后十年，康村的孩子们，总能在昼夜交接时，看到江边，立着大沙子孤寂的背影。

五十年后，后生们从大人那儿听到的，就只有老沙子发疯投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