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是一名普通的工厂工人,三十六岁,住在东城一片老旧的居民楼里。他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简单吃口早饭后,骑着那辆用了快十年的电动车去厂里上班。妻子小芳在一家连锁超市做收银员,日子过得平淡而紧凑。他们的儿子小浩是他们生活的重心,但也成了他们最大的压力来源。上小学的小浩成绩中等,每个月的补习班费用、学校的各种活动费、校外培训的开销,像一道道难以翻越的山压在张明和小芳身上。
张明有一个习惯,每天睡前都会刷手机。他喜欢看新闻,看短视频,看热搜榜上都有哪些大事发生。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发现这些内容似乎变得越来越单一。新闻里总是充满着喜报:城市建设突飞猛进,经济发展屡创新高,生活幸福指数不断提升。短视频平台上,所有人似乎都活得无比满足,有人在炫耀美食,有人在展示旅行,有人在炫耀家庭的和谐幸福。张明并不排斥这些,但他越来越觉得,这些画面和他的真实生活之间有种强烈的不协调。
他试着在网上搜索一些与他生活相关的话题,比如工厂工人的待遇、家庭压力、社会保障问题,可是搜索结果要么模糊,要么被埋在了海量的娱乐资讯之下。一天,张明在一个工友的推荐下,听说了一首歌叫《望子成龙》。那工友说,这是一首唱工人和农民生活的歌曲,歌词里充满了对现实的反思和对未来的渴望,但这首歌已经在国内的音乐平台下架了。“你去国外平台找找吧,”工友低声说道,“国内听不到了。”
张明心里一阵说不清的滋味。他回家后试着找这首歌,但果然没有任何结果。他疑惑地想,为什么一首歌会消失?它到底唱了什么?张明突然感到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堵透明的玻璃墙后面,他能看到很多东西,但却看不到更真实的景象。
几天后,张明偶然点开一个话题,讲的是一位年轻的创业者因为经营不善而自杀的新闻。评论区一片沉默,无数“蜡烛”表情代替了真实的讨论。他忍不住想发条评论:“这个社会是不是给年轻人太多压力了?”但刚打了几个字,妻子小芳走过来催他休息。他默默删掉那条未完成的评论,心里有些复杂。
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发强烈。张明逐渐发现,自己对社会的理解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着,他所能看到、听到、讨论的东西似乎都经过了某种“筛选”。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工友在工厂后门的小吃摊聚餐,一位工友喝多了,开始抱怨现在的工作环境。他声音不大,但语气里满是愤怒:“工资低成这样还敢说工人幸福!哪幸福了?你说句真话试试,看会不会被删掉!”
张明默不作声,心中却不由得附和。他心想,的确如此。他的工作不仅工资低,还经常加班没有补贴。他的一位工友上个月因为操作失误受伤,公司只给了一笔少得可怜的赔偿,然后让他自生自灭。小芳的超市也是一样,动不动就用“绩效”压榨员工,稍有不满就威胁辞退。可这些现实从来不会出现在新闻里。张明甚至试过在社交平台上发一条动态:“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工作,却连最基本的体面都得不到?”这条动态在发布后不到一分钟就被删除了。
这种失语感让张明逐渐变得愤懑,但他却无处倾诉。他试图和妻子谈这些想法,但小芳却摇摇头:“咱们还是管好自己吧,说那些没用。”张明觉得妻子的话有些冷漠,但他也知道,小芳只是太累了。对她来说,生活已经是拼尽全力,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那些“遥远”的问题?
然而,张明并没有放弃。他开始偷偷浏览一些国外的新闻网站,试图找到自己无法在国内网络上看到的内容。他第一次接触到一些完全不同的声音:有人质疑经济增长的真实性,有人分析普通人生活压力增加的原因,有人揭示一些政策背后的深层矛盾。张明感到一种被打开眼界的震撼,但这种震撼也让他感到恐惧。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被过滤过的信息世界里。
这种矛盾的情绪在某一天达到了顶点。那天,张明的儿子小浩在学校因为一次考试没考好被班主任批评了。回家后,小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吃饭。张明敲开门,看着儿子眼眶发红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他轻声问:“你怎么了?”小浩低声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老师说我这样会拖全班的后腿。”
张明听了,心中五味杂陈。他安慰儿子说:“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健康最重要,懂吗?”但他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底。如今社会对孩子的要求越来越高,而作为父母,他们却无力给予更多支持。他想起那些充满幸福感的短视频和新闻,觉得它们像是一种嘲弄——现实里,谁能真正轻松地幸福?
张明决定做点什么。他试着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记录身边的生活。他开始写日记,写下自己对工作的观察,对社会现象的思考,以及对儿子的未来的担忧。他知道,这些日记可能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但至少能让他自己感到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