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云团积聚,逐渐厚重,连成一座座云山,随疾风向西南方迅速飘移。日近中天,阳光从云山缝隙间透出时,依旧灼灼如火,一轮黑影正在慢慢向太阳靠近,已经侵蚀了一个边角。
迷榖木矗立在半山坡上,玄茎虬结,青叶如盖,玉白的花朵光华四射,花朵间蜂蝶飞舞,枝叶内鸟鸣啾啾。它生长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久远的从前一片混沌,忽有雷声震震,随之水气氤氲,生机萌发,它破土而出。年深日久,直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树冠几将覆盖住半个山顶。
树冠之下,蹲着一只朱厌,正与面前的猾怀对视,猾怀目露凶光,背上鬃毛竖起。
迷榖木树冠之下,是兽王必争之地,此时两霸相争,余者退避于远处树丛内窥视,一群朱厌分散立在树枝上,观看它们的大王争夺宝地,嗷嗷大叫,以助声威,而猾怀则是孤军奋战。
双方身上毛发斑驳,伤口中鲜血淋漓,已对峙许久,势均力敌。
朱厌长啸一声,张牙舞爪,再次向猾怀攻去。
猾怀虽然腰粗腿短,身形却十分灵活,侧身闪躲,同时扭头咬向朱厌的颈项。争斗多时,它们均已疲惫。猾怀闪避不及,被朱厌一把抓住了尾巴,同时咬到了朱厌的另一只挥舞的前爪,獠牙则刺进了朱厌的腋下。朱厌吃痛,嚎叫一声,用力拉扯猾怀的尾巴,张开牙齿,一口咬在了猾怀的屁股上。猾怀双腿用力蹬向朱厌,又被朱厌用一只后爪压在地上,双方扭在一起,一时均无法挣脱。
云越积越厚,云层之上的太阳已经被阴影侵蚀了大半;狂风大作,呼啸而至,迷榖木枝叶摇摆,落英如雪。落到地面的花朵光华消散,迅速融入大地,消失不见。
片刻后狂风忽止,黑沉沉的云山压到了树梢,天地间一片晦暗,夜色提前来临,只有迷榖目所在之处,被花朵照射出一片光亮。
稍顷,一束刺目的电光划破云山,霹雳声骤起,随着这一束闪电,赤红色光芒从西天而起,片刻间蔓延到整个天空,云山涌动,如天空中有无数火山同时喷发。
树上的鸟雀倏然飞起一片,啾啾哀鸣,绕树几匝,又纷纷隐入树丛间,噤声敛气。
周边无数鸟兽纷纷向迷榖木所在的山坡狂奔而来,飞鸟躲入枝叶之间,兽类围在粗大的树干之旁瑟瑟发抖。各类虫蛇鼠蚁纷纷飞奔回巢穴,蛰伏起来。
朱厌和猾怀也停止了动作,纠缠着倒在地上,一时无法解脱,只能任各种蹄爪从它们身上踩踏过去,喉中发出咆哮。
迷榖木的根部深扎在大地中,伸展绵延了大半个山坡。它调动起在数万年间根须中积聚的全部元气,运送到枝叶当中,在周遭撑起了一团青色屏障。
霹雳停歇,大地上万籁俱寂,万物生灵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边恐惧,让他们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大地深处。
迷榖木漫长的生命当中,经过了数次灭世之劫,均有惊无险。
想起半月前的夜晚,一轮红月当空,似乎已经给出了预兆,这次劫难不同往昔。
“轰隆!”
一声轰鸣忽然从天空中传来,发出绵延不绝震耳欲聋的回响。天上破了一个洞,红云翻卷,由洞口向四周如火海般流淌。洞口内黝黑如暗夜,黑暗中有点点流光划过,如地狱的巨门,想要吞噬地上的一切。
阴寒之气从那个恐怖的黑洞喷出,翻卷的云变成片片飞雪洒向大地,炎热顿消。
两个身影破开云层,向迷榖木所在之处飞来,飘然而至,落到山坡上。
众生灵瑟缩在迷榖木的树盖之下。无数只绿荧荧黄橙橙黑黝黝或大或小的眼睛惊恐的看向这两个身影。这两个天外来客散发着奇特的威压,让它们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这是两只奇兽,面上无毛,白皙若秋月,双腿直立,臀后无尾。身上包裹着奇怪的物事,非羽非鳞非毛,色彩艳丽如春花雀羽,随风飘摇。其中个子较高的身形婀娜,头上黑色毛发卷成高高一团,上面插着粉色的花朵和闪光石头,另一个小小的个子,只到另一个的腰部,头上顶着一个小包包,系着一条红丝带。
清宁与芒站在迷榖木前,眼前这株参天大树,玄茎虬结,青叶白花,亭亭如华盖,光芒从花朵间洒落大地。树干极为粗壮,十数人方可环抱。
地上两只凶兽扭在一起,身上血迹斑斑。一只状如猿猴,白首赤足,身披锦纹。一只身形肥硕,其状如猪,黑毛如刺而白端,獠牙长尺许。
树上各式各样的飞鸟占据了所有树枝,密密麻麻,另有数只形如猿猴的凶兽挂在树枝间。树下群兽簇拥,挤在一起,各个奇形怪状。
清宁环顾四周,沉吟道:“这里不像是东荒洲内,适才若虚境将要崩塌之际,我们迎面撞上一株迷榖木,便落进这里。这里又有一株迷榖木,莫非这一株便是那一株,而我们则是进入了一个幻境?又或者我们被乱流带到了西落洲或是北芒洲?长余界内所有地方我都曾游历过,这里看着也不大像啊?”
芒手中抱着一卷画轴,围着迷榖木绕了几圈,把树下怪模怪样的众兽挨个瞧了一遍,抚摸了一会儿树干,又窜到树上。他身形快如闪电,待他再次落地,一群鸟才嗖的飞了起来,吓得吱喳乱叫,在树梢上盘旋。那些只猿猴有数只掉落下来,又快速的爬到树上。
芒手中举着一截树枝,枝上叶色青碧,花白如玉,花蕊上趴着几只细腰黄纹蜂,嗡嗡飞起来作势蛰他,落到他手上,尾针却怎么也刺不进去,一时茫然,在他手背上盘旋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