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刺激更大！顾兰嫂双目圆睁，一时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须知她照料小野已有十多年，这十多年来，从未见这孤寂少年张口说话。若非是他对别人的言语也有反应，就得怀疑他是聋子了。

牧野当然知道顾兰嫂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件事……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看了一眼桌上已摆好的晚餐，说了句“我饿了。”

一句话提醒了顾兰嫂，赶忙收手搀扶牧野下床。其实此时变为牧野的“小野”视力已然恢复，即便是身体依然虚弱至少自理已不成问题。只是顾兰嫂照顾已成习惯，还是坚持搀扶了直送到桌边坐好。

桌上放着两只粗陶大碗，一个里面摆着用某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种子磨细做了粉，混合了野菜后蒸制的饼子。另一只碗里是汤，肉汤。

乳白色的汤汁，上面看飘着几片细碎的绿色叶子，碗底沉着几片肉。香气随热气扩散，牧野深吸一口气，不觉已是舌底生津。端起碗来喝上一口，只觉一股暖流由咽喉入，顺了食道直惯入腹。

这种感觉，是前世从未曾体验过的。牧野不禁食指大动，一口接着一口，不多时碗就见了底。放下碗，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不错吧。”顾兰嫂说着，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牧野心一动，问道：“这是什么肉？”

“野猪肉，而且是已经成了凶兽的那种。”顾兰嫂说着，颇有些得意。牧野很是讶异，忍不住“啊”了一声。

顾兰嫂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今天男人们出去打猎，在北山坡那边遇到了一头受伤的野猪。那畜生也不知道是和什么东西厮斗狠了，伤得不轻。这也算是运气，要不然的话……”

说到这里，顾兰嫂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她是想到了自己。十几年，顾兰嫂的丈夫李四在外出打猎时遭遇了凶兽。虽然最终保住了性命，却也留下了终身的残疾。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只能是在村里为别人做些散活儿。

所以，这一次的外出狩猎，李四是不可能去的。顾兰嫂妇道人家更无可能。这俩夫妻没有儿子，只有比小野还要年幼的一个小女儿，那就更加不可能了。没有功劳，想要得到收获就得支付另外的代价。

而且这还是极稀罕的凶兽肉，即便是小小的一块，也有着极大的价值。顾兰嫂却是将这难得之物做成了汤羹，送给牧野喝了。

“唉——”牧野忍不住一声长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顾兰嫂却不认为这有什么，并且还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应该的。

因为——

当年李四重伤，回村就只有一口气了。幸而遇到了林先生，方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命。林先生的援手并未就此而止。待李四伤势缓和，他便向其征求意见，询问在他有事需要离开时，可否由其妻顾兰嫂代为管理门户以及照顾小野。

林先生说的客气，但旁人可不会因此而有半分误解。因此，这十几年来，顾兰嫂对“小野”一直很好。带点夸张说，甚至比对她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要好。这一次，若不是为了“小野”，她是绝舍不得花大价钱去换那么小的一块肉的。

林先生……

牧野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微闭眼，那个人的形象很自然就在脑海中浮现。

很奇怪，即便是小野，也没有关于林先生名字的记忆，也不清楚这人的年纪。林先生个子很高，相貌清俊。他总是微笑着的，无论与什么人说话，态度都是一样的亲切和蔼。然而，作为最“亲近”者的小野却始终无法从其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房间的门窗紧闭，牧野却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忍不住微微一颤。顾兰嫂看着他，绷着一张脸，愤然道：“我去找过李岱，这小子承认欺负你了，但却抵赖说没拿你的东西。他老子也不是东西，还帮着护短。这一家，老的小的都不是东西。等林先生回来，看他们怎么说……”

顾兰嫂只顾着絮叨，牧野的思绪却已从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飞出，直飞到不知多少时间与距离之外，那个应该是另一个世界的蓝色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