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萱跟卢克有连说了几声“回家”,又晃了晃他的肩膀,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抓牌、开牌。卢达见状,走上前使劲推了卢克有后背几把,差点把他推趴在桌子上。卢克有回头看了看卢达,这才站起身,跟着母子二人回到租住的屋子。
喻萱和卢克有大吵了一架,吵完自己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卢达看着母亲难看的脸色,从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掏出那把“一号丛林王”,一下子插在卢克有面前的桌子上。卢克有吃惊地看了卢达一眼,转身上床蒙着头睡了。
春节过后开学前一天,卢达先从石塘湾坐公交车到周山浜汽车站,然后步行到吴溪火车站,花17块钱买了一张慢车票,两个多小时左右到了南京,然后下车坐公交车回到了浦口桃园11舍402。同学们都陆续回到了学校,梅迪带回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晚上就坐在电脑前浏览各种新闻。龙宇宙从电子市场买了一个小电视,一到晚上九点多,就和霍哲、董海帆一起等着南京城市频道放电影,那时候放的最多的是《古惑仔》系列和周星驰的电影,尤其是《唐伯虎点秋香》,隔一段时间都要放一遍。
开学大约一两周的时候,汪然跑了过来找卢达,说他春节也没回老家,而是去了杭州萧山,像卢达一样跟打工的父母过了一个寒假。之后的几天,汪然都住在卢达宿舍,白天或者看书,或者在校园周边闲逛,晚上则和卢达、霍哲、龙宇宙几个人到罗庄的小饭店里喝酒,有时候也跟着田晓武、唐小壮到“夜赛流”网吧包夜。那个时候《红警》已经不再流行,汪然也对打游戏失去了兴趣,他和霍哲只是在泡在网吧看各种电影,尤其是李丽珍、舒淇、翁红主演的。
到了后来,汪然干脆搬来一套铺盖,睡在了卢达宿舍的地板上。他说他在南大法学院那边呆着实在没劲,宿舍一帮人一天到晚商量着去德国哥廷根留学的事情,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觉得还是跟卢达、霍哲他们呆在一块儿痛快。四月份的时候,汪然消失了几天,回来后心事重重地过了几天。卢达以为他去找靳宜了,汪然却说自己是去了杭州,把他爸给教训了一番。卢达第一听说儿子教育父亲的,但想想自己父亲的样子,又听了汪然的件数,也就不足为怪了。
汪然的父亲自供电局赔了他三万多块钱后,加上自己手指头又断了几根,就不怎么干活了,一天到晚喝酒、打牌,喝醉了不仅找自己家里人的麻烦,甚至连一起打工的老乡也给骂了个遍。后来,在汪然叔叔的劝诫下,买了一辆三轮去拉客,刚开始一天还能挣个一百多块钱,后来说是出去拉活,实际上就是开着三轮车跑更远的地方打牌。汪然这次去杭州,把他的三轮车给推到了河里,又把他爸骂了一顿。
卢达说自己父亲的情况也差不多,打牌赌博似乎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他不明白,过去日子不够宽裕的时候,他们最多喝点小酒,玩点小牌,也不耽误正事。现在他们似乎沉迷在了那些事情当中,对其他事情都显得漠不关心。汪然说他之前也很困惑为什么会这样,以为他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现在发现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背后也许有更深层的原因。卢达问他原因是什么。汪然说,他还不敢确定,他只是从像父亲一样的人身上,观察到了他们对真实世界的冷漠或者叫抵触,他们似乎看似无法控制自己,实际则是有意躲避难以忍受的日常生活,依靠赌博刺激大脑释放出多巴胺来持续地麻醉自己。
“田晓伍、唐小壮整日泡在网吧里,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态度。他们要么是对生活失去了热情或者希望,要么就是觉察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虚无感。”
汪然观察到了一些现象,并说出了自己的思考。卢达知道,自从靳宜告诉她和柳旭的事情之后,汪然有一段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开始研究萨特、加缪、维特根斯坦等人写的那些晦涩难懂的书,只是从中领悟了什么他还不清楚。
不过,卢达判断汪然还不至于丧失对现实生活的渴望,因为他还在照常喝酒,一如既往地表现他特立独行、玩世不恭的样子,梅迪说他消极悲观,他反驳说玩世不恭才是最积极的人生态度。卢达当然理解他所说的话,因为后来他又开始隔三差五地去跑到江城去找靳宜了。汪然说靳宜与柳旭的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至今也没听说柳旭来南京看过靳宜就是证据,卢达问他怎么知道柳旭没来过。
汪然清楚地说出了他的判断逻辑。首先,柳旭来南京的话应该会跟他们联系,毕竟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关系也还过得去;其次,靳宜曾跟他说过柳旭一上大学就加入了学生会,一天到晚忙的要死,言语中会有一些抱怨;再者,柳旭是个官迷,长得一表人才,不排除他早就想牺牲色相,去泡一个当官家的闺女帮助自己,尤其是BJ那种地方,可以借鉴的案例很多。
“总之,柳旭就是现实版的慕容复。”汪然总结说。
“那你就是段誉了?”
“我倒想是段誉,问题我爸不是皇帝。”
汪然判断柳旭迟早要跟靳宜拜拜,他很快就可以乘虚而入,根本的原因在于靳宜家境虽然不错,但在当官这条路上很难帮上柳旭,两人又是异地恋,结局早就注定了,而他自己在南京,有近水楼台的优势。卢达觉得靳宜过于强势,他见到她有点发怵,不知道为什么却能让汪然如此耗费心机。汪然说卢达是大男子主义,天生有照顾别人的倾向,所以才会喜欢何碧那种。他自己不一样,他在别的方面可以与世无争,但对靳宜,他是势在必得。
汪然的话戳中了卢达的心坎。确实如他所说,他每次看到何碧或者脑海中出现她的样子,就有一种想照顾她的冲动。只是他写的信,虽然何碧每次都回了,却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意思,他们之间仍然隔着一团模模糊糊的雾,虽然能看到对方,却看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