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地方你倒是说啊喂，不要全都当谜语人好吗！”芥成无语。

残日在西山摇摇欲坠，天上地下一片昏红。陌长安看着芥成笑道：“你很快便会知道了。明日开始为师会亲自指导你修行，争取让你在那个地方开启前再变强一些，今天便不谈这些沉重的事了。衍儿，这些年为师不在你身边，你且与为师说说你都是如何过的？”

陌长安也和弟子一起盘坐在荒草地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漫天瑰红，坐凤群山如沉睡的困兽，小小的山头上师徒三人也渐渐成了模糊的剪影。在夏满离去之后，这是芥成第一次感到易碎的心不再高悬，或许是因为纠缠着苦难的契约在今日得以消解，又或是长久浮沉的人生终于觅到了可以真正依靠的宽肩，觅到了无论有怎样的风浪，都能放心地一往无前的慰藉。

半月余过去，宣武十二年十一月三十，扬州，瘦西湖，漱月宗。

月族是当年随嫦娥奔月的裔族，居住在天外的月宫。有一部分月族因为一些原因返回了地面，在宋国以西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小月宫。月族由于长久居住在月球上，先天经脉等已经异于常人，他们自认为是与人族不同的种族，遂几乎不与人族互通往来，只在自己的地盘上生活。但也有一部分月族认为在登月以前自己与人族无殊，主张回归人族社会，融汇彼此的文化，便从小月宫搬迁了出去。他们虽然与人族混居，却依旧传承着月族的功法法器，听候小月宫调遣，这便是漱月宗。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漱月宗便选址在宋国扬州城的瘦西湖，以承接这天下最美的月色。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月君白吟着《扬州慢》，顾盼从容，走过二十四桥，“金兵南下已经过去多少年头，眼下扬州依旧名满国中，倒不见姜夔所说的废池乔木、荞麦青青。”

宋国已经入冬，瘦西湖寒水环曲，岸边苍枝嶙峋落满皑皑霜雪，亭台楼榭在清冷里沉默，倒也是一副雅致的水墨画。月君白还是几月前那一身素白大氅和黑色帷帽，在游览了大半个宋国之后，来到了漱月宗。她推门而入，门内立刻有侍女跟上脱下了她的大氅，披上了一件华美的月袍，戴上珠冠和霞帔。夹道的是两排躬身谨肃的修士，齐齐喊道：“恭迎少宫主！”

“免礼。”

月君白目视前方，平静地从两排修士中间走过。在踏入漱月宗的大门后，她便从那个快意恩仇的侠客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小月宫少主，举手投足都透着端庄和高贵。

“少宫主，您可算是来了，可把老身给急坏了！”道路的尽头，落满白雪的朱瓦大堂前，一个身着月袍的老妪突然冲了出来，朝月君白施礼道。

“前辈何出此言，君白可并没有误了时辰。”这个老妪是洞元强者，所以即便尊如月君白，也是称了声前辈。

“呦我的小祖宗啊，宫主大人三月前便修书老身，此次小月宫仅派你一人前往那个地方，命老身好生接应。老身可是苦苦等了三个多月，遣人无数却根本没有您的消息，您若再不现身，老身说不得要亲自满世界找您了！”

“所以君白今日便赶到了。”月君白穿过老妪，步入朱瓦大堂。

老妪连忙快步跟上：“明日开启您今日才赶到，这让漱月宗如何一尽地主之谊？”

“前辈不必有什么负担，此次入世，母皇更希望君白能为将来突破琅嬛领域积累感悟，本就重在游历，无需在漱月宗长久经留。”月君白优雅地在朱瓦大堂落座。

“少宫主自己的修行自然是最重要的。”老妪站在月君白身前，“那，明日老身再派遣一些漱月宗高手随您一同前往。”

“不必了，”月君白玉掌一抬，“母皇给了君白一枚青云佩寻找青天珠。青云佩仅此一枚，去的人再多也于事无益。”

“那个地方凶险万分！”老妪劝说道，“若是少宫主在那个地方月体有恙，老身如何与宫主大人交代！随行的人多些，总是更安全的。”

“前辈无需多虑，君白自能照顾好自己。况且母皇此行派君白前来并未与临安报告过，倒也不要太过兴师动众引人注目了。”

“那……宫主大人既嘱咐漱月宗好生接应，老身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老妪绞尽脑汁，忽地灵机一动，“对了，不如少宫主挑选一件漱月宗的镇宗名器前往吧，也算老身为您此行出力了。”说着老妪拍拍手掌，朝大堂外候着的一个修士使了些颜色。

“前辈有心了，只是名器，君白并不需要。”月君白举起手中的月白天心剑，“母皇大人已将这件真器赐给君白。”

“月白天心剑，宫主大人倒是对少宫主垂爱无限……”见到此剑，老妪不由惊容满面，但旋即还是冷静下来，“不过在那个地方您的修为受到压制，倒是发挥不出此剑的法则之力，反可能受人觊觎。当年宫主大人是在漱月宗遗落了青云瑶台镜，少宫主此行若能将之取回，我们漱月宗也是增光不少，出些力实属本分，还望少宗主不要推辞，先看看再做决定。”

“既如此，君白便却之不恭了。”

谈话间三个月族的化臻修士手捧锦盘，躬身来到了月君白面前。锦盘中摆着一只翠绿的玉箫、一把宛如峨眉月的弯刃，还有一个皓月般的圆盘。月君白走上前来，饶有兴致地逐一把玩一番，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只玉箫上，显然有些爱不释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二十四桥玉箫放在你们漱月宗，倒是别有一番诗意，君白孩提时曾在母皇的教导下修习过音律，这玉箫君白也是一见倾心。”

“音如画梦，月思遐长，第二十二名器，二十四桥玉箫。虽然排名不及另外两件名器，但能被少宗主偏爱，自是它的福气。”老妪躬身将二十四桥玉箫递到月君白手上。

“多谢前辈，君白必当完璧归赵。”月君白也不客气，收好二十四桥玉箫，朝老妪施了一礼。

“一件器物罢了，最重要的还是少宫主能平安归来。”

“君白自有分寸。母皇给君白的报告中写道，那个地方每百年会在宋国的任一地方出现，开启时间仅持续一昼夜，还望明日前辈有了消息，即刻告诉君白。”

“少宫主且把宽心放，老身已安排宗内族人前往宋国各大都城候着，他们虽不能去到那个地方为少宫主排忧解难，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办好的。少宫主只消养精蓄锐，老身这便引您去下榻的地方……”说着，老妪带着月君白离开了朱瓦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