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四面风声猿啼,山魈夜哭,加之谷中幽寒彻骨,林龙十分恐惧,一个人抱成团,仍然冻得直打哆嗦,却警告晚塘睡觉之时不要靠近他,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晚塘听林龙睡梦中说着胡话,浑身颤抖,似乎做着一个噩梦,他便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他身上。林龙忽然大叫一声:“我不想死。”从噩梦中惊醒,看见眼前有人,吓了一跳,不禁一掌打在他脸上,相隔如此之近,晚塘根本不及防备,重重的挨了这一掌,只觉得面庞火辣辣生疼。
林龙发现眼前之人是晚塘,才醒悟过来,略感抱歉。
“大半夜的,你凑过来不是讨打么?”
“你刚才做了什么梦?有人要杀你么?”
“我梦见妖怪了,先把你吃了,还要来吃我。”
“你居然怕妖怪。”晚塘笑道。
“你没听说么,这黑山真有一只千年树妖,控制着十个花妖,这十个花妖皆能化为人形,变作貌美如花的女子勾引过路男子,吸取他们的精气,然后献给黑山老妖。我倒没什么,你就危险了,小心那些女花妖来找你,要是你抵挡不了她们的诱惑,就会被吸干精气变成干尸一具。”
一直以来,当地流传着黑山老妖吸人魂魄的故事。传说每到夜里,山上便升起一对灯笼,如同老妖的一对眼珠,明灭不定,忽东忽西。这时候若有人赶夜路,见了那灯笼,便如丢了魂似的朝着那个方向奔走,从此消失于山中,连个尸首也找不到。多少年来不知失了多少人口,官府也莫之奈何,下令封禁此山,禁人涉足。
山上本来有座古刹兰若寺,也镇不住妖孽横行,跑得一个和尚不剩。曾有一个外地来的书生姓宁,进京赶考路过此地,此人素来胆大,不信妖邪,那日径造兰若寺,等了一夜,也未见到传说中的鬼眼灯笼。将近拂晓时分,却从西面随风送来哀怨之声,他寻声而去,月光下只见寺西一株大槐树下或立或蹲或躺着十来个人,瞧情状甚是痛苦,听哀声甚是凄惨,正要上前问个明白,忽然一阵风过,那些人尽皆化作一堆白骨,宁生当场吓得瘫作一团。等他再次醒来时已被随从伴当抬回了城中,但从此失魂落魄,神智失常,逢人便不厌其烦的诉说那个诡异的故事,还说那大槐树成了精,专吸路人的精气,只要走到百步之内没有人逃得出,吓得别人不得安宁。不过官府据此倒真在那大槐树下挖出累累白骨,清点之下足有百具之多。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官府也一直没有查出凶犯是谁,民间传说乃黑山老妖所为。
晚塘听这妖怪吸人精气的传说倒与传功会的虹吸功颇为相似,那千年树妖极可能是以讹传讹,口上道:“你这样说,难道你不是男子?”
林龙正要反驳,突然发现晚塘身后立着一个怪物,张大嘴巴想要喊,却喊不出来,生怕一旦发出声音,反而惊动了它。
晚塘也感觉到背后凉气侵体,似有什么怪物以极轻极微的步法潜近。他斜目睨向地面,一道细长的阴影渐渐移近,极似一条细长的蛇,但这蛇身太长,与其粗细颇不相衬,又不像寻常蛇虺。
这家伙既然能动,必然是个厉害角色。正当他胡乱猜测时,那怪物猛然发动攻击,如蛇一般卷附过来,晚塘不及反应,已被卷起抛向空中,重重撞向对面岩石。
晚塘半空中敏捷如猿,翻转身子以手相撑,减缓了撞击的冲力,翻滚落地时,这才看清那怪物的模样,仿佛是从洞外伸进来的一长段树藤,大略婴儿手臂粗细,藤干上布满倒刺,藤梢分出五根枝桠,如同人的手指抓捏伸展,活动自如。
又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根怪藤,迅速缠上林龙,将他倒拖出了山洞。晚塘欲去追救,眼见先前那根藤条猛地砸来,只好闪向一旁。那一砸正好砸中火堆,顿时薪火乱溅。那藤条似乎有些畏火,立刻缩了回去,另外钻进两根更粗大的藤条,如蛇般昂首弓身,似在探测晚塘的方位。
晚塘拾起一根燃烧着木棍挥舞着向其靠近,那两根藤条侧身让了两让,分从两个方位袭了上来,伸缩配合,声东击西,没几下便缠上晚塘绕了无数匝。
晚塘大惊,心想这是什么怪物,居然也懂武学,难道真是千年藤树修炼成精?
那树藤箍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密。晚塘身有宝甲护身,倒也不怕那些倒刺,但只觉胸腔欲裂,几乎透不过气来,此刻别无他法,只有奋力求生,使出浑身劲力,一股至阳至刚的真气破体而出,仿佛石破天惊一般,将那两根树藤裂为数截,顿时被恶臭冲鼻的树浆喷了一身。
负伤的树藤迅速往洞外撤退,晚塘箭步而上,纵跃而前抱着其中一根藤条,跟着它穿林过坎,途中被它挣脱而去。此时置身一片丛林之中,耳听得林龙的呼救声,循声追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定睛看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只见一棵长似巨伞的大树矗立当场,蟠根错结,枝干上无数长长的枝条垂贴地面,悬挂着无数干尸随风飘摆,枝叶间竟包覆着若干个梨形草笼,其中一个剧烈晃动,隐有人声,俨然便是林龙。
这时一个闷雷似的声音传来:
“小子,功夫不错嘛!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放了你的朋友,给你指点一条出谷的捷径,如何?”
那声音仿佛发自地底,回荡在树林之间,根本不知道说话者身在何处,什么模样。
“你到底是人是鬼,是魔是妖?”晚塘向空
他想这妖人要自己做的必无好事,不愿替他卖命,抱住大树使劲摇晃,那树大有十围,任他用尽浑身气力,那树也纹丝未动。他随即攀身上爬,枝叶间数根蛇藤窜了出来,攻向他上中下数个方位,竟也懂得虚实配合,声东击西的兵法。
晚塘从这节树枝跃上那节树枝,矫健如猿,还设计让蛇藤绞在了一起,如麻花相似。但未等他高兴,立身处树枝突然断折,从半空坠落,无数枝条包抄过来将他兜住,随即裹成一团,如蚕吐茧,将他越裹越紧,枝叶上分泌出许多黏液,沾肤生疼。
晚塘哪肯屈服,奋起神威又将其挣破,坠落在地。不防从地里钻出无数根须缠住他的双脚,这些根须甚是坚韧,让他难以挣脱。
晚塘生怕再有耽搁,林师弟被那草笼化为血水,忙叫道:“老妖怪,我全身都是好肉,你吃我便是。林兄弟骨瘦如柴,全身是病,不怕把你噎死毒死?”
“这世上没有白拣的便宜,还是那句话,你替我做了这件事,我放了你朋友。”那妖人回道。
晚塘不得已只好道:“好,只要你放了我林师弟,倘若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宋晚塘答应你便是。”
“天理?强梁世界,何论皂白?这世上没有天理,只有强权!”言才毕,草笼松开,林龙从上面坠下来跌在草地上,晚塘急忙扶起,只见他面容惨白,浑身衣衫破烂,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