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以后,发现路并不像自己印象里的那样宽。以前曾经鄙夷的人事民风,现在回味起来却那么纯朴率真。忽然而来的疏离感一下子又让自己变成了异乡的过客。漂泊感油然而生,流浪的心又在蠢蠢欲动。
庄生晓梦迷蝴蝶,也懒得去厘清这千丝万缕的纠结。但是曾经领略的风情,冷落下来就如被始乱终弃的怨妇,在心灵深处留下了一片烂尾楼。
直到多年后,自己才慢慢明白这难以释怀的,正是自己对懵懵逝去的青春的不舍,和对渐行渐远而又难以放手的悸动的不甘。
青春!我的爱人!
今生岁月,我也只能在每个深夜来临之际,轻轻扣开那个天海之色的记忆本,悄悄回到那年,那月,那轮明月下,轻轻触摸铭刻在心间的容颜。只愿你在月照无眠之际,能够看到风尘满面的我,感知到我对你深切的思念。
正文:
上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第一章听海游牧
午夜,难以入眠。从早上6:00到广州站就上了那辆写着“广州到海岛”的大巴车,可是直到中午11:00还没有离开广州站的区域。蓝田忽然感到有些上当了的不安,不过还好,起码光天化日下,还残留了些安全感。只不过,车上越来越多的搭客面目已无北人之豪旷憨淳,眉眼间透着冷漠,或许是此地人容颜瘦翘所显吧。
尽管车上早已经坐满了乘客,可司机似乎还是觉得车内空间太大,还可以塞进更多的人。于是,继续在虽然陌生却已经有些眼熟的街道兜圈子,偶尔停下来热情地招呼着犹豫不决的路人,而这笑容与热情都抛在了车下,上了车就再难看见好嘴脸。
蓝田坐在司机后的第一排,由于守着门口,蓝田对上车的每一个人,都报以友好的姿态,可惜没有一点点回应,哪怕是个微笑甚或是点个头也没有。以至于蓝田自己都觉察出自己在拼命讨好,却讨了一身尴尬。这也就更增添了蓝田对未知未来的不安。不过现在到了这个份儿上,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只有硬起头皮继续向前。
时间差不多已近十二点了,蓝田坐的大巴仍在迂回奔走,不愿意踏上征程。从早上六点多上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蓝田已经快把广州火车站这一圈都熟悉了,司机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把车开向了新的征程。
窗外,已经远远看得见山了,路上人渐稀少,不过还是不停地停车,上车或下车。蓝田在火车上经过40多个小时的颠簸,又在巴士上转了大半天,两只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看看旁边那位仁兄毫不客气地将双脚搭在自己的行李上,索性自己也架上吧。
随着困倦袭来,蓝田恍然间再次回到离家的时刻:出门回眸的那一瞬,母亲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砸落在地上,险些就砸碎了蓝田远行的决心。
姐夫轻轻拉了蓝田一下,快步出门登上早已叫好的出租车,向着火车站驶去,车上正放着火得一塌糊涂的《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
离家的这一天刚好是蓝田的生日,母亲是红着眼睛为蓝田一遍遍检查行李的。母亲忍着哭泣以至于不和蓝田讲话。蓝田知道母亲的伤心与不舍,可是决心已下,再怎么样也要坚持下去。由于自小在外婆家长大,母亲总觉对蓝田多有亏欠,所以蓝田从小到大,母亲未曾打过蓝田一指。见到母亲如此,蓝田心有戚戚。但是蓝田还是忍住了留下来的冲动。
但凡一个人决定了离开,心底都会有种谢幕般的恢弘。蓝田宁愿留下悲怆的毅然决然的背影,也不愿再软弱地自我放弃。
上了出租车,蓝田一路无话,姐夫不厌其烦地嘱咐着蓝田各项安全事项,蓝田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蓝田貌似平静,其实内心早就乱作一团。蓝田时而想到隽儿,时而又想到未知的遥远南国。时而对即将开始的新鲜世界充满期待,时而又为未知的未来而恐惧担忧。很快,到了车站,虽说已经迎来第二个本命年,可这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切都是未知,预想的新奇与未知的恐惧不停地穿插着,拨弄着,纷扰着,蓝田这颗忐忑不安的心。
上了火车,蓝田扶在车窗上望着车下的姐夫,姐夫在车下仰着头还在不停地叮嘱。此刻的蓝田心中可谓五味杂陈....
列车马上就开了,姐姐还是从单位赶了过来,手里攥着钱,蓝田摇摇头,若有所失地望望姐姐身后,没有奇迹出现。既然是奇迹当然不会出现。这次出行是姐夫特意排了半天队为自己买的卧铺票,吃的用的整整一大袋。还要背着一个重重的提包,里面除了酒没有,其他吃的喝的一应俱全。第一次离家去这么远的地方,姐姐姐夫的疼爱就是蓝田真正的不舍。
来不及和姐姐道别,火车就开了,眼前的一切都向后面越来越快地退去,蓝田心里第一次对这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土产生了依恋。姐姐长得娇小玲珑,却是内心强大的女汉子。蓝田不曾见过她弱小的肩膀上有扛不动的山。
这次的远离,可以说是蓝田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拿主意,有意气用事成分,所以蓝田自始至终都在咬着牙强忍着。
火车一路南下,蓝田心事重重。舟车劳顿,蓝田已经有些昏沉。混沌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第一次孤身远行,心绪快速地来回转化。时而是对未来新鲜未知的期待,时而又被前方未知的忧惧而纷扰。
在火车上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半梦半醒地度过。火车:“况且况且”地在黑夜中行驶,蓝田似梦迷离,不停穿插在过去与未来的时空。蓝田经常做一个梦,梦中柔柔的灯光像是氤氲一般从留声机后缓缓流散出来,伴随着若即若离的音韵。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轻柔地在对蓝田讲述着,蓝田温顺得像母亲怀里的婴儿,静静地聆听着…….
经过了漫长的四十多个小时的“况且况且”,火车终于驶进了广州站。九几年的时候,著名的广州站之所以著名就是因为到处都是人。蓝田被宏大的人流涌出车站,像很多初来乍到的人一样,蓝田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不断地晃着脑袋向四处张望,心里想要是出发前带着一张地图就好了。
刚想到这里,蓝田手里就被塞了一本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手里竟真的有了一副地图。蓝田记得《圣经》里有一句是“上帝说应该有光,于是有了光。”
“给钱!”一声恶意满满却辩不出男女的吼叫,一下子打破蓝田美滋滋的幻想,不知何时眼前已经站了一个矮矮的黑胖黑胖的女人。此刻这女人,正仰着一张满是横丝肉的黑脸恶狠狠地盯着蓝田。
原来蓝田只顾向远处东瞧西看找大巴车,却没有觉察早有人盯上了自己。好在这个盯上蓝田的人,不过就是想强卖本地图给蓝田,价钱也不算太黑。见蓝田懵懵蠢蠢地发呆,黑胖女人顿显不耐烦,恶意乍现,扎舞着肥粗的手掌大声叫道:“给钱我!给钱我!地图5块!”若不是这女人恶狠狠的样子,蓝田听了这颠倒的语序非笑出声儿不可。
蓝田早听说广州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唯恐惹上事端,赶快从装着零钱的口袋里掏了五元钱买下了手里的那本地图。其实刚好需要地图,只不过这个女人臭着脸的样子有些讨厌,本来雪中送炭的事倒让人觉得被胁迫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