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弗拉维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他的声音小了许多,也沧桑了许多。安娜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每一个音节之下潜藏着的颤抖。
那是一名天主教徒对自己内心深处贪婪恶念的最后抵抗。
但可惜,这抵抗终究只是徒劳。不然人们也不会因为恶魔的蛊惑,就心甘情愿的与之一同堕入地狱之中了。
……
“你说的对,安娜。别说是七成商人共同请愿,哪怕只有三成商人提出要求,那都足以让共和国为之铤而走险。而若是有超过五成的商人利益受到侵害,那就代表着共和国的利益受到了侵害,这与直接向威尼斯宣战无异。”
“铺天盖地的雇佣兵会从拉丁出发,从斯堪的纳维亚出发,从伊比利亚出发,共同奔赴前线。”
“他们会像潮水一样淹没东方的所有敌人,淹没东方的君士坦丁堡,就好像两百年前他们所做的那样。无论掌控着君士坦丁堡的人是拜占庭的皇帝,还是奥斯曼的苏丹。”
……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介入战争的借口,甚至是被主动宣战的机会。”
“雅典就是这个机会。”
终于,在不断的喃喃自语声中,弗拉维逐渐抬起了头。只是此刻,他的双眼之中早已看不见先前所谓绅士的气度,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安娜:
“是了,雅典对于共和国而言非常重要。只有拥有了雅典,共和国才有与奥斯曼人博弈的基础。共和国将从你手中得到的不只是雅典,还有君士坦丁堡、黑海以及整个小亚细亚!”
“安娜,你是一个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威尼斯的人。如果你是我的血亲同胞,那你一定能够成为整个共和国最光荣的商人。”
似乎是有些不适,弗拉维直起身,正襟危坐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仪表。
紧接着,他以如同向上帝祷告一般的肃穆向着安娜伸手,轻轻握住对方右手手掌的前三分之一:
“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向您道歉,安娜女士。”
“共和国最大的酒商以及粮食商人,总督福卡里·弗朗西斯的弟弟,十人委员会背后一百七十三名赞助者之一,弗拉维·弗朗西斯向您致敬。”
“您先前提出的交易内容我确实很感兴趣。雅典、摩里亚以及科林斯地区与共和国的利益高度绑定,我很愿意代表共和国买下这片地方的所有权与宣称权。而您也能从我们这里得到一个最能让您满意的价格。”
“但,在此之前,还请恕我冒犯,安娜女士。”
“您应该不是希腊的小贵族吧?既然天平的一端是威尼斯商业共和国,那我想在另一端,也应是某个足以让契约达成的平等之物才行。”
“请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是巴列奥略家某位王室的私生女,还是出生在特拉比松,却继承了一位雅典人王室丈夫遗产,拥有拜占庭部分宣称权力的贵妇?”
……
这一次,弗拉维的用词虽然显得有些直接,但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与侮辱在内。
某个王国甚至帝国的王室之女,亦或是继承丈夫遗产的贵妇,这是当今这个大时代背景下,唯二有资格与整个威尼斯共和国实现对等交易,并且在交易的天平上,放下整个雅典这种昂贵之物的顶级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