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两人的行为就仿佛终于引动了什么众怒一般,在那一瞬间,酒馆里至少有十几个年轻人猛地站起身来,双眸满是赤红血丝,恶狠狠地盯着房间中间的那两人,恨不得食其肉,嚼其骨。
可就如同是在回应众人的目光一般,先前两人脸上挂着的笑容陡然消失,随后便是一抹刀光从人群之中乍现而出。
“锵——”
清脆的军刀轻鸣声惊醒了这群热血上头的家伙,也让他们瞬间从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里面回转醒来。
正在两人的军刀亮出之后,先前站起身的十几名希腊年轻人,竟然就这么缓缓地又坐了回去。
当最后一个年轻人也红着脸坐下以后,一阵远比刚才更加恶心,也更加刺耳的嘲笑声在酒馆之中炸响。
……
“嘿,瞧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一群杂种!不但是杂种,而且还是孬种!”
“在我们奥斯曼,就连十四岁的少女都敢拿起手里的刀,和想要玷污自己的敌人搏斗。可有些人自诩文明,却只敢在敌人到来时用张开大腿的方式反抗——康斯坦丁那家伙摊上了这么一群废物,又怎么可能会不亡国呢!?”
……
只是这一次,哪怕两人的话语声再怎么刺耳,在小酒馆内部,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声音出现了。
就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一般——在刚才的鞑靼年轻人抽刀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从灵魂层面杀死了他们,从意志上斩断了他们。
现在还停留在酒馆里的,无外乎都是一群行走的“尸体”罢了。
……
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呢?
谁让这两人说的都是实话,谁让自己作为一个雅典人,作为一个希腊人,作为一个罗马人,连朝着敌人举起武器的勇气都没有——
奥斯曼的苏丹铁蹄已经踏破君士坦丁堡,而自己此刻却在雅典的小酒馆里借酒浇愁,这和刚才那两人所说,只敢朝着敌人张开大腿的少女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雅典就是这样,现在的拜占庭就是这样。
不管是谁,只要来了,都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点什么。
而留下最多斑驳印记的那个人——穆拉德二世,奥斯曼帝国的现任苏丹,显然已经彻底摸清楚“拜占庭”这位少女的秉性了。
……
是他们不想反抗吗?是他们甘愿被奥斯曼人欺辱吗?
当然不是,没有人是天生的奴隶,他们希腊人也一样。
所有的拜占庭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都在幻想着有一天,能在一位神君的带领之下完成对奥斯曼的复仇。为此,他们甚至将那位伟大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称之为“紫凤凰”。
而现在,紫凤凰陨落了。轻描淡写,就好像刚才的那两名鞑靼士兵口中所说的那样。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渴望强权,他们渴望复仇,渴望将自己的怒火施加在所有鞑靼人的身体上,但他们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
先帝曼努埃尔二世,是奥斯曼人的奴隶。在位期间一直在寻求西方世界的帮助,却从未成功。直到在君士坦丁堡城下签订祈降合约,割地赔款。
……
先帝的儿子,约安尼斯八世,在位期间为了寻求西方的庇护,放弃了自己的东正教信仰,竟然宣称两教合一,罗马的教宗是唯一的宗教领袖。同时为了得到拉丁人的帮助,他给予了拉丁商人远超本地商人的免税权,以此换来拉丁雇佣兵的支持。
结果呢?数万雇佣兵与教宗的十字军都还没有踏上东巴尔干的土地,就在瓦尔纳战败,在科索沃被全歼。
约安尼斯大概是疯了——在他放弃自己的信仰时,他就已经出卖了一切,甚至出卖了所有希腊人的灵魂。
现在,他们宁可在自己的头上包裹白色的头巾,高声颂唱着苏丹的战歌,也不愿意自己有一天要跪伏在教宗的三重冠冕之下。
……
而拜占庭的现任皇帝,伟大的“紫凤凰”——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穷兵黩武,将全国收入的超过七成投入自己的军队,这种行为一度让希腊复国主义者们看到了希望,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看到了古罗马在一次次战争中淬炼出的光荣与血性。
然后,他败了。过高的军费影响下,军队内部高层腐化成风,基层一触即溃。
就和许多人未曾设想的那般,在耶尼切里的铁蹄之下,皇帝陛下再一次的成为了先帝。
……
这一次,还有谁能站出来,带领他们走向浴火重生呢?
……
是的,希腊人都是一群“孬种”。
那鞑靼士兵说的……都是事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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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ddin deden:一战时期奥斯曼土耳其军歌,早在十三、十四世纪就有民歌曲调出现,而后填词逐渐统一为现有版本。
密斯塔托:一种装酒的小罐子,不是容积单位,而是器皿的名字,常见的大概在250ml左右。